☆、第93章
十分钟以后,伊臣就被卫霆飞派来的小弟叫走了。龙腾小说 ltxs520.com为了不让自己和卓麟见过面的事情被卫霆飞知道,他特地给了小弟一笔保密打赏。
踏进宴会厅的时候,伊臣惊讶地发现宾客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一大半。
大部分人都被邀请到其他房间去休息和娱乐,这边只留下了众多其他帮会的人,以及天玄会自己的一些兄弟。这其中有一些相熟的面孔,但大多都是伊臣不认识的客人。
宴会厅里虽然还是金碧辉煌,灯光灿烂。但是普通客人走了以后,一群混帮派聚集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散发出一种肃杀之气,整个大厅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了几分。
看见伊臣,卫霆飞沉默地朝他招了招手。
他眉头微蹙,薄唇紧抿,冷漠的表情带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只是走到他身边,伊臣就感到自己的心跳一点点的加快了。
似乎嫌他走得太慢,卫霆飞一下子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揽住了他的肩膀。
伊臣的身体骤然僵硬,这个姿势虽然与他们独处的时候相比本算不上亲密,但卫霆飞从不会当众与下属有任何身体接触。尽管他对手下十分慷慨,却从没人能像伊臣这样与他的距离这么近。
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一点,一时间宴会厅里的空气骚动起来。
天玄会的老大不惜重金亲自为某个人举办生日宴会,早就引发诸多猜测。而卫霆飞现在的行为,已经在无言之中彻底印证了这种猜测。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伊臣的身上,他只能勉强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以一贯温柔的表情视若无睹的微笑着。
而卫霆飞在环视面前的众人之后,缓缓开口:“今天,谢谢各位赏光。我想大家都知道了,这场宴会是为我天玄会的成员叶伊臣而举办的。伊臣是我的心腹,帮会里的兄弟们想必都认识他。至于其他帮会的各位老大,也请记住他的脸,今后伊臣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他所办的事就是我要办的事。在我不方便的时候,诸位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商议,他会转告我。”
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伊臣在天玄会内部的地位,自然人人知晓。但其他帮会的诸位老大却是第一次公开知道这件事情,一时之间都十分惊诧。
“然后,我想给大家看一个东西,”卫霆飞似乎并没把众人对伊臣的议论当成一回事,自顾自的继续说,“……这个东西,一般人看了可能不太舒服,所以我把其他客人支开了。”
他说着,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立刻,一块巨大的白布从大厅顶端缓缓落下,成为一幅简易的屏幕。
有人推来一架放映机,上面着一卷胶片。
然后,全部的灯都被关掉了,整个大厅骤然陷入黑暗。放映机被打开,众人不约而同变得鸦雀无声,偌大的空间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呼吸,以及胶片缓缓转动的声音。
最初,屏幕上是一片黑暗。几秒钟之后,跳动的画面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画面很暗,也很模糊,似乎是被谁随随便便拍下来的。伊臣只能依稀辨认出画面上的背景似乎是夜晚的海边,有几个人站在一辆厢式货车旁边,正趁着夜色使劲的把什么东西从后备箱里拖出来。
被拖出来的是三只长条形的大袋子,一端还绑着沉重的石块。
袋子里突起的形状让伊臣有一丝不安的预感,他想移开视线,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在摄影机面前,那些人把袋子打开。从里面露出来的是三张毫无血色的人脸,扭曲青肿的五官显然是被暴力殴打过。
是尸体。
大厅里,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最近,我抓住了几只老鼠,”这时,卫霆飞森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因为不知道他们是哪一家饲养的老鼠,我一时心急,下手就重了一点。如果在场的哪位认出这是自家的老鼠,就跟我说一声,我向诸位陪个不是。”
随着他的话语,画面还在继续放映着。
让摄影机拍下尸体的脸部之后,那些人就把袋子重新绑好,把尸体拖到海滩的悬崖边。
他们随意踹了几脚,袋子就与几颗小石块一起滚下了悬崖。三具尸体迅速被翻滚的海浪吞没,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踪迹。
录像到此为止,很快,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大厅里静的连一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四周依然回荡着隐约的呼吸声,但是比刚才要沉重了许多。
卫霆飞朝周围扫了一眼,笑笑:“怎么,没有人来认领这三只老鼠吗?要不要我把录像重放一遍?”
人群里,传来一个测测的声音:“卫霆飞,你这就不像话了,今天我们是来开开心心参加宴会的,跟我们看这些不吉利的东西算什么意思?明明是你们天玄会里自己出了问题,还想把脏水往其他帮会身上泼?”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也随声附和:“是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天玄会没了卫老大,前途堪忧噢~”
卫霆飞又笑笑:“这三个人到底是其他帮会的走狗,还是我自己管教无方,暂且不论。不过,各位是否知道他们是干了什么事,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没有人说话。
于是,卫霆飞收敛起了笑容,一手搂紧了伊臣的肩膀:“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因为,他们想从我的心腹伊臣身上得到一件东西。而那件东西,是你们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它叫做——天、权、账!”
此言一出,整个大厅一片哗然。
众人震惊的面面相觑,而后突然有人失声大叫起来:“不可能!难道他是……?”
卫霆飞冷笑:“没错,伊臣他就是叶枭的儿子。二十年前,有人为了得到天权帐的下落,差点夺走了伊臣的命。这件事虽然没有闹大,但是我们卫家一直在寻找那些人!你们刚才看到的就是他们的其中三个,而这也不是最近发生的事,而是好几年之前的录像。这件事背后的主谋至今不明,他说不定……就在这间宴会厅里!”
伊臣感到耳边嗡嗡作响。
他已经明白了,那三个被沉尸海底的家伙就是当年虐待过他的暴徒。他记得当时折磨他的有七八个人,也就是说这些年卫家一直在为他寻找那些人?
但是,卫霆飞为什么不告诉他?……不,这并不重要,卫霆飞的确说过要为他报仇,所以这段录像并不算太大的惊喜。更让他在意的,还是自己的身份和天权帐,为什么这些人听到叶枭的名字会这么惊讶?卫霆飞又为什么要故意把这些信息公之于众?
他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吗?
果然,在伊臣思考的几秒钟里,大厅里已经一片混乱。
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叶枭和天权帐,没想到这份本不知道是否存在于世的账本,时隔二十年居然会从天玄会的年轻当家嘴里说出来。但是,没有人敢直接质问卫霆飞天权帐到底在哪里,大家都不敢承认,自己很想要这笔无法用价值衡量的财富。
卫霆飞沉默地看着众多大佬因为账本而丑态百出的景象,默默地冷笑着。他耐心地等待了很久,等待着声浪渐渐平息下去,才再次开口说话:
“之所以把这些事告诉诸位,是希望诸位知道,天玄会里的每一个兄弟,对我卫霆飞而言都犹如家人。有谁跟我玩的,胆敢伤害我的家人,不管他是谁,从哪里来,是谁的人,下场就跟绑架伊臣的那些家伙一样!”
“然后,我要告诉诸位的是,当年叶枭死了以后没人找得到天权帐,并不等于它不存在。至于它到底在哪里,那只可能有一个地方,想必诸位都可以猜到。而且,早已经有人曾经猜到过那个地方,只可惜他们没有得逞——是的,是我的心腹为天玄会拼尽命,保护了这份财产!”
闻言,伊臣只觉得头顶仿佛有一个响雷炸开。
所有的视线都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带着各种意味的眼神仿佛是炽热的熔岩,在烧灼着他的身体。他既吃惊又愤怒的转向卫霆飞,然而卫霆飞却本不看他一眼。
“这二十年来,天权帐一直保管在伊臣的手中,没有被任何人夺走,”他缓缓地说,“而伊臣,是我的所有物,他的一切,也都是属于我的。所以,我想诸位帮派的老大应该知道回去以后该做什么了。那么,希望近期之内,我可以得到大家满意的答复。”
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大厅一角传来酒杯被打碎的声音。
“卫霆飞,算你狠!”一位身穿绛色唐装的中年人骂了一句,然后气冲冲的离开了。紧接着,几个稍年轻的客人也悄悄溜走,回去向自己的顶头上司汇报这件惊人的事。
天权帐依然在世,而且就在卫霆飞的手里。
这个消息必定会在几天之后,席卷整个地下世界。
☆、第94章
砰!
砰砰!——
空旷的击场里,回荡着震耳欲聋的枪声。
伊臣头戴耳罩,握紧了枪,一次一次的扣下扳机。击场的另一端,用来练习的靶子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但他就像是没看见似的,依然机械地扣着扳机,眼中燃烧着压抑的火焰。
砰!——
最后一声枪响,子弹被打完了。他无力地垂下手,轻喘着气。一丝汗水顺着发梢低落,光洁白皙的前额泛着细密的汗迹。
冷不防,头上的耳罩被人从后面摘下。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拥入怀中,是卫霆飞。
伊臣用力一扭身,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卫霆飞沉默不语,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乎是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疲倦的冲着靶子发泄。
良久,伊臣低声开口:“……我的父亲,并不是帮会里一个普通的打手?”
刚才在宴会厅,那些大佬们听到叶枭这个名字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大的反应。再加上伊臣之前听到的卫老大和卫夫人的谈话,以及和天权帐有关的一些信息,让他已经能够十分确定这一点。
卫霆飞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就等于是默认了。
伊臣咬了咬牙,又问:“那为什么如今的天玄会里,没有任何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卫霆飞犹豫了一下:“……这件事,说来话长,得让我老子找个机会,跟你慢慢说。”
伊臣眼神微冷:“好,就算它暂且不论,那刚才宴会厅你又是唱的哪出戏!”
卫霆飞叹了口气,转过身:“先出去吧,这里的硝烟味太呛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击场,来到了外面的池塘。在那边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然而此时,却没有任何人有心情欣赏这番美景。
伊臣盯着卫霆飞高大的背影,冷声问:“这都是谁的主意?”
卫霆飞走到池塘边,站住了脚步:“都是我一个人的,我老子和老娘也有些不同意,但最后一切还是我说了算。这一次,我不打算听他们的话。”
伊臣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话!为什么这样独断专行!为什么要说谎?天权帐本不在我的手里,我连它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当众说出那种话?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吗?”
“别那么激动,伊臣,虽然你生气的时候也很可爱,但是暴躁的情绪对身体不好。”卫霆飞耸肩,从怀里出烟,叼了一点燃。
然后,他转过身,手指轻抚过伊臣耳边的碎发。
“少拿你的脏手碰我!”伊臣一把拍开他的手,心里火冒三丈,“你脑子是进水了吧!”
“没有,我很清醒,”卫霆飞又笑笑,“这是我酝酿已久的计划,谢谢你那天夜里独闯港口把我惹毛,给了我一个机会监/禁你,并且彻底调查清楚你和天权帐的关系。也因此,我的计划才终于可以顺利实施。”
“什么意思?”伊臣冷冷的看着他。
卫霆飞深吸一口烟,顺手弹了弹烟灰:“这么说吧,虽然二十年前你被绑架的案子没有闹大,但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些帮派的老大已经易主,但是他们依然对天权帐和叶枭的儿子念念不忘。而我半真半假的谎言恰好给了这种情绪一个宣泄口,所有人都会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伊臣冷笑:“是的,他们相信了你,因为他们本来就怀疑天权帐还在我手里!但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卫霆飞笑笑:“你还不懂吗?天权帐是我的筹码。刚才在宴会厅里你已经看到了,那些家伙都因为天权帐乱了阵脚,所以近期必定会针对我而有所行动。我要用这个不存在的筹码与他们谈判,让他们误以为我已经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从而在不安定的情绪中露出破绽。”
伊臣一愣:“你是在打心理战?但你又何必要当众揭露我的身份?你明知道我还在意着二十年前的事!”
卫霆飞看着他,认真说:“因为,你是诱饵。”
伊臣怔了怔。
他看见卫霆飞眼中有一丝复杂的神色一晃而过,但是他没有能抓住。
“天权帐是筹码,而你……是诱饵,”卫霆飞轻声说,视线从伊臣身上离开,眺望着远处深不见底的夜空,“‘天权帐在叶伊臣的手里’,这个消息会促使一些人在你身上动脑筋。他们可能会避开我,直接使用暴力手段把账本从你手里抢过来,就跟二十年前一样。我是故意制造这个机会,想从中找到当年绑架你的人的线索,顺便弄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要搞垮天玄会。”
“但是我现在人在你手里,二十年前的事本不可能再重演……!”伊臣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噤了声,他吃惊地看着卫霆飞,“难道……你……诱饵,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没错,”卫霆飞冷冷一笑,“刚才已经说过了,监/禁你也是我计划中的一环。伊臣,你当然不会有危险,因为无论是账本筹码还是你这个诱饵都在我的掌控之下。除非敌人不行动,否则不管他们选择对你还是对天权帐下手,最后都会落到我做的这个陷阱里!”
伊臣脸色苍白,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
卫霆飞,是把他自己当做了陷阱。
所有人对都天权帐趋之若鹜,他们会选择试探卫霆飞,或者直接对叶枭的儿子下手。但无论选择哪条路,他们最终会面对的阻碍都是卫霆飞。
至于伊臣,虽然他的身份被揭露,被人误以为拥有着天权帐,但他只是这项计划中的一个道具。在卫霆飞的保护之下,他不会遭遇任何危险,在危险来到他面前之前,卫霆飞肯定就已经为他挡下来了。
“这样不行,”他摇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这么大的风险,你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伊臣,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反复说,”卫霆飞有点不耐烦的扔掉烟头,压在脚底下踩灭,“天玄会里是我说了算,什么时候要听你的话,这得看我的心情。”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同意你这种危险的计划!”伊臣愤怒地提高了声音,“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如果你要为我报仇或者清洗帮会,就应该采取最低调最保险的方法,用足够的时间收集资料加以分析,寻找有嫌疑的人然后各个击破!”
“烦死了,谁有那个耐心,”卫霆飞一脸的不耐烦,扔下烟头用脚踩灭,“我是天玄会的老大,既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才不想用这种婆婆妈妈的方法。我的意见跟你完全相反,我一定要主动出击,高调行动,首先挑起战斗刺激敌人的心理,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卫霆飞!”伊臣简直气疯了,“你够了吧!在港口迷晕我的事情已经没有跟你计较了,那时跟乔笙在一起的就是你,对不对!蛮横无理也该有个限度!”
“闭嘴!”似乎被伊臣吵得烦了,卫霆飞一把捏住他的脸颊,“一个情妇就别在旁边指手画脚的了,我的事轮不着你来管!”
温暖的呼吸压了上来,堵住伊臣的双唇霸道的舔吻吮吸着。
伊臣拼命挣扎,张开嘴毫不客气的用力咬了下去。只听一声闷哼,卫霆飞放开他,皱眉捂住自己的嘴,一丝血痕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
“我绝不同意你的计划!”伊臣咬牙瞪着他,呼吸急促而沉重。
“是嘛,”卫霆飞冷笑,轻轻舔去唇角的血迹,“不过,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他说着一把揪住伊臣的衣领,猛力把他推倒在身后的一排竹子上。
***
等到终于能躺在榻榻米上休息的时候,伊臣已经累得连一手指也动不了了。
黑暗的房间里,他衣衫不整的仰躺着,光裸的身体在月光下几乎一览无余。
卫霆飞还没尽兴就被叫走了,他的陷阱很快奏效,宴会结束还没多久就有帮会主动与他联络,借口要跟他谈一笔紧急的生意。虽然一开始这家伙只是说打算在帮会内部进行大洗牌,但现在看来,他已经利用天权帐,把本地所有的帮会都卷进去了。
他的计划很大胆,野心也很庞大,他想改变整个地下世界的格局。
不过,即使没有今晚的这笔生意,他也不会在这里过夜。伊臣知道卫霆飞很忙,每次来这里的内容就是跟他亲热,亲热完之后就会立刻离去,逗留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六个小时。
也因此,伊臣才有信心制订与卫霆飞的想法背道而驰的,另一个计划。
在等待体力恢复的时候,他静静地凝视着屋外的月光。
没想到卫霆飞居然敢构思这么大胆的战术,不惜亲自成为陷阱和障碍,把二十年来的帐一口气算清楚。这个男人总是能让自己出人意料,伊臣再一次深深的感受到了。
而他,也似乎有些明白了当初卫霆飞看到他独闯港口的时候,那种焦急万分而怒火中烧的心情。刚才当他完全听懂卫霆飞的计划的时候,一瞬间也是气得眼前发晕,好想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比起珍惜自己,更要珍惜对方。
不想对方遭遇任何危险。
当看到对方受伤的时候,那痛楚要比自己受伤更加痛彻心扉。
在这些地方,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吧?
也正因为如此,伊臣才不会心甘情愿的做个旁观者,看着卫霆飞独自击倒所有的敌人。在知道卫霆飞的计划之前,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如今,那个计划只是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删节会放在个人志里
飞速奔向完结,本月开新文,猜猜是什么题材?
☆、第95章
轻吁了一口气,感觉体力有所恢复,伊臣以手支撑着身体,裹紧衣服慢慢起身。虽然刚才卫霆飞弄得挺狠,但他并没有受伤,行走和奔跑应该没有问题,而预定的时间也恰好快要到了。
伊臣走出房间,双脚穿上木屐踩踏在草地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房间。
而后,他从池塘边快步走过,穿过竹林,来到庭院尽头那堵坚实的高墙面前。
墙壁顶端缠绕着尖锐的铁丝网,还有几个探头在严密监视,长方形的镜头不时转动。伊臣蹲□,小心的避开监控,手指沿着墙仔细地索着。
当到某个位置的时候,他的表情认真起来,双手用力推动一块砖头。砖头发出轻微的响声,四周落下了悉悉索索的泥灰,然后缓缓向外移动位置,最后“啪嗒”一声掉了出去。
这记声音仿佛是一个暗号,下一秒钟,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墙洞里伸进来,对伊臣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伊臣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那只手缩回去,然后,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工具,墙洞周围的砖块开始摇晃、松动、出现裂痕,最后掉落下来。几分钟之后,原本只能容纳一只手的小洞,就变成了直径五十公分左右的大洞。
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伊臣就缩起身体,小心的从洞里钻了出去。
卫家的这栋大宅依山而建,高墙外面就是通往山下的盘山公路。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跑下去,就恢复自由了。
伊臣吐出一口气,看见身穿黑色风衣的卓麟正倚靠在墙边。
刚才,在外面接应的就是他。
白天和卓麟会面的时候,伊臣就与他商量了晚上的行动细节。
“谢谢你。”伊臣笑笑。
“不用,我只是据现状分析,选择了最正确的做法。”卓麟耸耸肩。
他的双手都在衣袋里,让伊臣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到底用了什么工具撬墙。现在时间不够,否则他真想刨问底,再对这小子来一次“危险工具不能用”的思想教育。
庭院的墙角有一处松动,伊臣很早就知道了。他利用进餐的叉子和汤勺做工具,花了很久的时间把那块砖完全撬开,又原封不动的塞回去。
以他的处境,工程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是傍晚遇到卓麟的时候,他那种对卫霆飞极端不满的态度,提醒伊臣制订了这个里应外合的计划。
原本他是打算想办法弄到更好的撬墙工具,找机会逃出去;现在有了卓麟,让他的逃跑计划一下子有了质的飞跃,瞬间就得以实行。
卓麟对自己有兴趣的东西会产生强烈的热情,从而爆发无限的潜力。以他电脑型的思考模式,得出结论是卫霆飞监/禁伊臣是在浪费他的才能,但这样是不对的,就像是电脑程序中的一个BUG。
他很乐意修改这个BUG,所以他也很乐意在外接应伊臣,只要伊臣告诉他周围的地理情况、接应时间以及撬墙任务,他就会自动把一切事情都做得完美无缺。
伊臣在满意之余也不禁遗憾的想,如果卓麟愿意把这股热情和智慧用在正经事上,该是一个多么能干的hei帮老大左右手。
真是可惜。
“那么,我要走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多想,他冲卓麟笑笑,“你……?”
“我要把这些砖塞回去,”卓麟低着头,漆黑的眼瞳注视着满地的砖,而后视线缓缓移动到伊臣的身上,上下打量着,“不过,你这样,不太好。”
伊臣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很狼狈,他全身上下只披着一件皱巴巴的浴衣,脚上还踩着木屐。走在路上的话,很容易就会被警察当做可疑人物抓起来。
但是,他别无选择,原来的西装被卫霆飞在竹林里扯坏了,房间里只有这个还能穿。
卓麟看了他一会儿,默默地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塞到他手里:“我密计算过的行动,不能因为小细节而失败。”
伊臣对他表达好意的方式哭笑不得,感激的接过大衣,看卓麟作势还要脱鞋子,连忙阻止:“不、不,鞋子就不用了。”——他不想自己逃脱之后,光着脚的卓麟反倒变成可疑人物。
卓麟也没勉强,看伊臣穿上大衣以后外表正经了不少,就蹲下来自顾自的整理砖头了。
三秒钟之内,他就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状态,连伊臣还站在旁边都没察觉。
伊臣叹了口气,他深知卓麟的怪脾气,也就不勉强跟他告别了。反正事情办完之后,卓麟知道该怎么安全脱身,他很会保命。
于是,他纠结的揉揉额头,快速向山下跑去。距离天亮只剩下几个小时,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
半个小时以后,伊臣已经站在淋浴下面,冲洗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一路的逃亡让他身上满是灰尘和汗水,大腿内侧还残留着粘腻的触感,从体内流出来的体全都凝固成了白色的斑,印在白皙的肌肤上。
幸好,他的目的地距离卫家大宅不算太远。
这里是一处老式的居民区,已经快要拆除了,房子非常旧,天花板上钉着木板,灯泡的光线昏暗,淋浴的水流也时大时小。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伊臣很怀念这种味道,因为这里是他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
在成年独立之前,他一直住在这栋老旧的平房里,被帮会里的几个兄弟抚养长大。现在看来,这也是卫家人刻意安排的结果,这几个兄弟是帮会里最底层的小混混,他们顶多知道一些坊间流传的八卦,对上面重要的事情却是一无所知。
有关卫家人的情况,伊臣的身世,天权帐或者叶枭,他们全都一点也不知道。
虽然如此,他们还是把伊臣当成自己的孩子,笨手笨脚的努力把他养大了。时光飞逝,如今伊臣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而这些曾经混日子的小弟们也年岁渐长,各自有了正经工作,不再在外面打打杀杀了。
浴室门口传来响动,打断了伊臣的思绪。
他转过头,看见一个肤色黝黑的高壮男人推门走了进来。他的肩上挂着一条毛巾,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三哥?”伊臣一愣。
“……小伊?你怎么回来了?!”高壮男人看见伊臣,顿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扔下毛巾就冲到伊臣面前。淋浴的热水还没有关掉,高壮男人似乎想熊抱伊臣却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张开手臂在淋浴房门口转悠,就像面对一块滚烫的大无从下口的样子。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伊臣身上斑驳的情/欲痕迹。
热切的眼神瞬间冻结,他冷声问:“卫霆飞那臭小子欺负你?”
这些兄弟都是卫老大手下的人,论辈分比卫霆飞还高一点。虽然大家已经退隐江湖了,但都没怎么把年轻的卫霆飞当一回事。
伊臣一时也没法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匆匆洗净身上的泡沫,关掉热水披上浴巾,低头笑了笑:“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我是自愿的。”
老三呆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的着下巴,思考着“自愿”两个字到底包含了什么样的意思。
半晌,他突然冒出一句:“那,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
伊臣背对着他,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等我手边的事情解决,再做考虑。”
“要是那臭小子敢家暴你,你就来告诉我们,我们好好给那个小混蛋一点颜色看!”老三愤恨的挥拳。
“谢谢,”伊臣说着,回头笑笑,“不过……他恐怕没这个机会的。”
老三又是一呆,随即默默给伊臣比了个拇指。
伊臣也没工夫再多扯自己和卫霆飞的“家事”,又笑笑:“那,三哥,先不说这些了,可以麻烦你把大家都叫起来吗?我有一些事情想请你们帮忙。”
于是,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家里所有人都被老三一个个踹得滚下了床。大家睡眼惺忪的聚在窄小的客厅里嗷嗷哀叫,但是看到伊臣的一瞬间都变成了惊喜的尖叫,纷纷抱住他又亲又啃。
伊臣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是在这群汉子们眼里永远是小时候那个白嫩的小面团。
伊臣坐在桌边托腮看着他们,耐心的听了好一阵“隔壁水果摊大妈又生了一个儿子”“这栋破房子很快要拆了”“老四小钢珠都玩不腻”之类的八卦之后,才温和的笑了笑,挥手礼貌地打断他们。
“那么,时间有限,闲话我就不多说了。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跟各位打听一下帮会里目前的状况。最近,天权帐的事情大家应该都知道,卫家想借此机会给帮会来一次大清洗,我想知道,清洗现在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伊臣心里清楚,虽然这些家伙已经淡出江湖很久,但毕竟在帮会里也是有些阅历的。就算退了圈,一些重要的消息还是会自动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跟他们打听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但在他开口问了之后,客厅里突然仿佛吹过一阵冷风,所有的人都噤声了。
伊臣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沉默一会儿,一个贼眉鼠眼的瘦男人小声开口:“小伊,你没听说过那件事吗?”
伊臣越发奇怪:“什么事,五哥?”
☆、第96章
老五吞吞吐吐:“就是……就是有关卫家的传言啦,有人说大清洗只不过是幌子,具体要搞谁,其实卫家人都已经盘算好了。目前对天玄会威胁最大的就是天枢堂和天璇堂,他们选择了比较年轻的沈夜离,开出了高价拉拢他,要跟他一起搞垮宁溪。”
伊臣心中一惊。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卫霆飞不是傻的,办事也并不冲动,突然大张旗鼓的泄露天权帐的消息,这本身就十分奇怪。
如果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宁溪,似乎就比较合理了。宁溪那只老狐狸诡计多端,直接要搞垮他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卫霆飞就采用了声东击西的方式,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向天权帐,然后和沈夜离联手对宁溪来个突然袭击,说不定会有胜算。
再进行更进一步的推断,有可能宁溪就是当年绑架他,企图寻找天权帐的那个人。如果真是他,卫霆飞肯定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件事,打算新账旧账跟他一起算。
但是,事实真会这么简单?连老五他们这些外围的小虾米都听到了风声,宁溪难道会不知道这些事?老五听到的传言,肯定是卫霆飞的真正打算吗?
“先不谈这个,”想了一会儿,伊臣摇头,“除了跟天权帐有关的事情,最近天玄会里还有什么情况,大家知道吗?任何一点小事都可以,请尽量多告诉我一些。”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就跟伊臣预料的一样,这些天玄会曾经的老成员都有自己的情报线人,就算人不在帮会,八卦也知道不少。伊臣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记录,很快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帮会新建高级俱乐部,土地竞标遭遇来历不明的对手。
拍卖会的大量黑色资金,在流向境外的途中莫名被冻结。
赌场发生赌资纠纷,引来警方。
沈夜离本人的低风险投资不明原因失败,损失惨重。
……
大家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消息的数量也很可观。但伊臣仔细观察了一下,很快发现了这些消息其中的共同点。
所有问题的直接责任人都是天璇堂,确切的说是沈夜离。而这些问题,又都是跟金钱交易有关,一提到钱,伊臣就立刻想到了宁溪。
一个是帮会里的金融专家,据说已经被卫家人视为下一个要干掉的对象。
一个掌握着帮会的实体产业,据说正被卫家人拉拢,近期却遭遇了各种金钱相关的问题。
把两条线索放在一起看,伊臣想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微微一笑,已经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了。
“有车吗?”他站了起来。
“我有一辆机车,就停在房子后面,”老三开口,“不过没办驾照,你自己小心。”
“好。”伊臣点头,匆忙与大家告别之后就结束了这场谈话。
几分钟以后,他已经换上从老三那里借来的黑色皮衣,坐在了机车上。当踩下油门的一瞬间,他听见房子里面传来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嘈杂声和撞击声充盈了狭小的空间,还夹杂着鲁的怒骂声。伊臣闭了一下眼睛,知道是卫霆飞的人来找他了,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被抓住。
他看了一眼亮着灯光的窗户,松开脚。
随着一阵引擎的轰鸣,机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上了深夜寂静的街道。
***
SIA投资公司,坐落在城市西区新兴的高级商圈内。
天玄会里与金钱有关的大部分业务,都由这家公司负责处理,是天枢堂的核心机构。
当伊臣还在谢荣手下工作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提交报告以及接收任务。公司名义上属于卫家,实际的管理人却是宁溪。
宁溪一直都是天玄会里屈指可数的金融专家,掌握着帮会里大量的流动资金,也进行各种虚拟产业的投资。从卫老大的时代开始,他就是天玄会的一员,利用各种手段为帮会赚到了不计其数的钱,在帮会里很是被人敬重。
伊臣所在的事务所也在宁溪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可以算是伊臣的上司。但是宁溪并不直接负责洗钱工作,而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办,所以在伊臣没有成为卫霆飞的心腹之前,对宁溪只有名字上的认知。
但是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手,他似乎对这个危险的男人有了更深的认识。
已经是凌晨时分,大部分人都下班了,而办公楼的其中几层却依然灯火通明。伊臣想了一会儿,绕到建筑物后面找到一扇不起眼的后门,避开大厅里的监控系统,悄悄潜入了宁溪的公司里。
对这家公司的内部结构,他早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他乘坐货运电梯直接到达顶楼,呈现在面前的,是比卫霆飞的海豪集团更加豪华奢靡的景象。
象牙白的墙壁上装饰着海量的名家画作,全部都是真迹。西式古典风格的壁灯是纯黄金打造的,从南方岛屿运送来的热带植物青翠欲滴,被心摆放成漂亮的形状。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柔软舒适,不会发出一点脚步声。
这里伊臣曾经来过几次,每一次都对SIA的富裕和奢华叹为观止。
他也想过要宁溪指导一下卫霆飞的品味问题,但是现在看来,可能没有这个机会了。
宁溪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沉重的大门微微开了一道缝,里面透出暖色的灯光。伊臣望着那道灯光犹豫了一会儿,迈开了脚步。
他不想与帮会的干部发生正面冲突,还是打算先跟宁溪谈谈。
然而,还没有等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右手边一扇敞开的房间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墙上的标牌上写着资料室,宁溪这个人办事很认真,每一位员工递交的报告都会存档在这间资料室里,伊臣曾经是属于宁溪下属公司的一员,他知道自己的报告肯定也全部都在里面。
此时,资料室的门大开着,里面一片漆黑,深处似乎传来奇怪的响动声。
了腰间的匕首和手电筒,伊臣蹑手蹑脚的走进资料室。
里面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就像一间宽敞的图书馆。
夜色中,朦胧的月光从窗外投进来,勾勒出一排排书架的轮廓。数不清的资料被整整齐齐的排列在里面,每一册资料都贴上了详细的标签。
宁溪在工作方面,确实是无可挑剔的。
伊臣刚这么想着,又听见了那奇怪的响动声。黑暗中似乎有人在扭打,拳头击打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还没有等他确认声音的来源,突然听见一个男人发出一记闷哼,然后就传来一记重物倒地的声音。
伊臣连忙打开手电筒扫了一下,晃眼的白光中只见一条黑影一闪而过。
他立刻追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在资料室的另一侧,有一个安全出口,此时出口的弹簧门还在前后摇晃着。伊臣推开门,发现外面是通往底层的楼梯,对方早就不见了踪影。
让他逃跑了。
伊臣遗憾的折回来,看见一排书架的角落有人倒在那里。他用手电照了一下,立刻大吃一惊。
——这是……柳随风?!
倒在地上的竟然是开阳堂的堂主,他吃力地喘着气,眉头紧锁,一道鲜血正从他的额角流淌下来。
伊臣连忙蹲下查看他的伤口,幸好,没有受到致命伤。柳随风虽然看起来文弱,但毕竟也是天玄会的堂主之一,没这么容易被人打倒。
他怎么会在这里?打昏他的人是谁?
正当伊臣皱眉凝思的时候,柳随风突然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睁开眼,看见伊臣,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你……”他抓住伊臣的袖子,挣扎着吐出几个字,“你……要小心……小心……”
伊臣扶住他,点了点头:“我已经明白卫先生的打算了,我会帮他的。”
柳随风的神情露出一丝安心,喘了几口气,正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谁在那里?”
伊臣和柳随风同时一惊,只听“啪嗒”一声,电灯被打开。
资料室里瞬间灯火通明,骤然的强光让伊臣情不自禁的眯起眼睛,他回过头,看见一身西装革履的宁溪,正带着微微吃惊的表情站在门口。
“出了什么事?”看见倒在地上满头是血的柳随风,他连忙走了进来。
“随风被人偷袭了,对方从那边逃跑的。”伊臣指了指安全出口。
“怎么会有这种事?保安都在干什么?!”宁溪说着按了一下墙上的对讲键,通知下面的人迅速关闭所有出入口,并且派医护人员过来。
交待完毕,宁溪看看正在为柳随风止血的伊臣,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
“叶先生,柳堂主,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皱着眉问,“我可没有听说你们今晚会前来拜访的消息,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的比较早~
☆、第97章
伊臣笑笑,说出刚才就编造好的谎言。关于怎么在这种场合应付宁溪,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卫先生说,要我把天权帐交给他。”他不紧不慢的解释。
关于天权帐是什么,伊臣跟它有什么关系,他相信宁溪肯定都知道。傍晚宴会的时候,宁溪虽然不在场,但他有许多眼线,一定很清楚那时发生的事。
“天权帐?那你交给他就是了,为什么会到我的公司来?”果然,宁溪并没对天权帐本身提出任何疑问,直接就质疑了伊臣的奇怪举止。
伊臣又笑笑:“是这样的,我把天权帐藏在了一家涉外银行的保险箱里,密码……找不到了。我怀疑是不是之前在谢叔那边工作的时候,把密码条混在哪份报告里一起交给了SIA,所以让随风陪我过来看看。”
一瞬间,宁溪的瞳孔收紧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伊臣的眼睛,宁溪看来也对天权帐的下落有兴趣。
但伊臣故意装作不知情,面露愧疚地解释:“我一向自诩办事严谨,没想到也会出这种差错。因为觉得实在很丢脸,所以瞒着别人偷偷潜入到这里来,没想到还是撞见了宁堂主。果然,坏事是做不得的,拜托宁堂主帮我保密吧。”
“我不是长舌的男人,你放心,”宁溪推了推眼镜,“我记得,你递交的报告都在那个书架上,你可以随便找,需要我帮忙吗?”
“不,谢谢了,宁堂主愿意帮我保密就足够了。这么丢脸的事,如果被卫先生知道的话……”伊臣说着,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我明白,你也有你的难处。”宁溪也心领神会的笑笑。
这时,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和保安也赶到了。在局外人面前,温柔的秘书和文质彬彬的金融专家正在平和的交谈着,气氛看起来无比融洽。
宁溪叮嘱保安要严肃调查柳随风遭人袭击的事,然后就催促他们立刻把他送进医院,好好照料。领命的工作人员赶紧忙着办事,一通忙碌之后,这些无关人士很快就离开了。
当他们离开以后,资料室的气氛立刻冻结起来。
柳随风被抬走了,所有人都不在了,这个房间,只剩下了伊臣和宁溪两人之间的较量。
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
“……宁堂主,最近,我突然明白了一件困扰已久的事。”伊臣慢悠悠的行走在书架之间,一边抬头看着自己以前递交的报告,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什么事?”宁溪双臂交抱,倚靠在书架一侧。
“您应该知道的,我对谢叔的公司一直很满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东家。一切都是因为他突然卷钱逃跑,留下一大笔债务,我才落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我知道,”宁溪点头,“谢荣虽然是被兴义会要挟,但是走到那种地步我也十分惋惜。不过,他欠下的那笔债务最后是卫先生自己扛了下来,一开始我并没有料到。”
伊臣笑笑:“我是公司的经理之一,公司的债务就是我的债务。卫先生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欠他一份情。”
宁溪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劝慰般的说:“伊臣,你也不必觉得委屈,卫先生很喜欢你。跟着他,你不会吃亏的。”
伊臣的长睫轻轻一颤:“原来……您也知道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也许吧,不过呢,我这个人有点小心眼。虽然我本身并没有因为债务被卫先生为难过,但是公司这么多钱被人从眼皮底下拿走,我一直咽不下这口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那些钱的下落,但始终没有结果。”
宁溪笑笑:“你怎么不来找我呢,那些钱的情况我知道一些。三千万除了被追回来的以外,剩下的都被谢荣疏通各种渠道花掉了。其中最大的一笔是办理了假的身份证和护照,只可惜,他没能有机会用上。”
伊臣抬眼看了看他:“哦?是这么回事?”
宁溪点头:“对,经手这件事的人也不是天玄会的成员,是本地黑市一个做假证的熟手。他没有妻儿,家里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祖母,本人早就下落不明。所以,我劝你……”
“劝我不用查了,是吗?”伊臣转头,笑着看了宁溪一眼,“其实我一直在想,天玄会成员众多,眼线遍布各处,跟本地甚至海内外的帮会都有联系,没道理找不到一个带着大笔钱逃亡的普通人。所以,唯一的理由就是……有人,在阻止我寻找他。”
宁溪愣了愣,没有说话。
伊臣仍然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瞳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湖水,能够把一切都吞噬的无影无踪。
宁溪无端感到一丝寒意。
然后,他听见伊臣轻轻的说:“……是你干的,对吗?确切的说,做主的人不是你,是卫先生让你想办法截断情报源,阻挠我调查这件事,对吗?”
“我……什么都没干,叶先生,”宁溪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说实话,你也知道我和天玄会的关系。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卫家人是喊不动我的。”
“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木已成舟,如今就算我找到那家伙,把他揍一顿,也于事无补,”伊臣又笑,“恐怕,这件事本来就是针对我的一个圈套吧?是卫先生故意放水,让那个做假证的家伙带着钱安然逃走。我想,天玄会还没这么大方,能眼睁睁的被人拿走这么多钱还无动于衷。况且,帮会里的资金大部分都属于你管辖,钱少了就等于是你的损失。你办事这么严谨,就算卫先生不在乎,你本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宁溪的额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脸。
伊臣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礼貌而温柔。然而,这些话却像细小尖锐的冰刃一般,深深刺入宁溪的心中,让他从头到脚都紧绷起来。
没想到这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还会被重翻旧账,而且字字珠玑。叶伊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可怕的?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如此稚嫩,可以被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
是他在卫霆飞的身边成长了?或者说,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宁溪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次卫霆飞在进行帮会清洗的时候,要特意把伊臣排除在外,将他囚禁起来。因为他实在太大胆,太敏锐,也太聪明了,但是,他又还不够残忍,所以,如果他做得太多,冲的太猛,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危险之中无法脱身。
只是,卫霆飞的如意算盘似乎打错了,叶伊臣不是这么轻易就会认输的人。
他想要知道的秘密,想要办到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
“……卫先生,他很喜欢你,”沉默许久,宁溪还是勉强笑了笑,“既然你知道木已成舟,这件事就别再追究了。”
“也是,事到如今,就算我向卫先生偿还那笔钱,他也不会放我走的,”伊臣低头,像是苦恼般的笑笑,“不过呢,这并不是我想跟您讨论的真正主题。只是,弄清楚这件事以后,我明白了一些东西,似乎从最初开始,我就对您产生了一些误会。”
“什么误会?你到底想说什么?”宁溪皱了皱眉。
“我想说的是,不久之前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宁堂主,您觉得如果要让某些人或者某些事情,毫无理由的遇到一些意外状况,应该派谁来干?”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宁溪没好气的说,“你今天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密码条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找到了就快滚!”
“别这么不耐烦,”伊臣又笑,“那我就直奔主题吧,我认为,应该派遣‘有管辖权’的‘熟手’来办这些。正巧,我听说天璇堂最近遇到不少麻烦,恰好可以将这个道理现学现用。”
伊臣说着转过身,温柔的眼中逐渐失去温度。
“所以,宁堂主,”他轻声说,“我知道天璇堂最近的麻烦多少都跟钱有关,而要让一个堂口的资金出问题,管理资金的人就是最方便做这件事的人,对吧?”
“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天璇堂的那些事情,是我动手做的?”宁溪冷声问。
伊臣淡淡一笑:“到底是谁做的,想必宁堂主只会比我更清楚。”
宁溪咬牙:“堂口出问题,责任都在堂主身上,而处理堂主的权力都在卫家人手里。现在连卫家人都没有说什么,你却抢先来指责我,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这也正是我所奇怪的,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你的行为无动于衷,也许我真是在多管闲事吧,”伊臣笑笑,“不过,既然我已经跟着卫先生做事,就有义务帮他整顿帮会。很早之前,我就已经说过,今后卫先生不会再亲自处理帮会中的琐事,这项工作将会由我负责。而现在我所做的一切,正是在为我的老板整顿秩序。”
“你少装清高了!”宁溪提高了声音,“你跟卫霆飞的那档子事,整个天玄会都知道!明明就是一个只会用身体勾引男人的小白脸而已,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装什么伪君子!”
伊臣的表情微微一动。
心底的秘密被揭露,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不,不是的,宁溪不是这种人。他只是佯装尖酸刻薄来惹他生气,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但是,这没有什么用处。
他稳了稳心神,淡定地笑笑:“是嘛,原来在宁堂主眼里,我是这样的人,但是,您知道在我心里,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宁溪冷笑:“怎么,想要摆出老大心腹的派头来指责我?”
伊臣笑笑:“不,恰恰相反,我不但不会指责您,反而……十分感谢您为天玄会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