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的幸福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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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手毁了我的幸福,如今,却又扮演一个旁观者,怜悯的说祝福我。
原本我以为我可以原谅他,原谅他过去对我做过的一切。
因为他一句祝福的话……我到底没能做到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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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薰觉得这样的安静欺骗了她,就像,她欺骗了安修杰一样。
她找了理由让安修杰暂时离开了她,她说她会在原地等他回来,然后,她离开了那个地方,为了寻觅一片无人打扰的安静。
她慢慢的,站到了栏杆的位置。她的身后依旧是流金灯火,她的眼前却是一望无际飘渺的黑。这样的反差制造出世界上最寂静的喧嚣,低下头,墨色的海在脚下,成了镜子,反复播放着那些无声的影像。时而她看见初遇时的俊秀少年,他向着她伸出手,他朝她微微一笑,从那之后,粉色的蔷薇欢快盛放,扫走了人生中孤寂无趣,她满心愉悦,寻觅到了用美丽谎言伪装成的幸福。时而,又是刚刚他伸出双臂与女人欢心拥抱的神情。也许,他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垂在身侧的手,不知几时攥了一片衣襟,捏在手心越来越紧,想松开,却又放不了手。
“嗨。”
忽然,一个声音出现的突然。
洛薰转过头,洛风已经就在她的身边了。
她望着他有些来不及收起讶异,眉间还有沉凝的痕迹,他浅浅的勾起嘴角,一如多年前的模样,从前她很喜欢看他这俊美迷人的笑,后来嫌恶了,如今,再看到,竟然冒出一丝莫名的感伤。
“你好。”她只好笑着,掠过他一眼后目光又向着前方的海,语气是过于客套的,使得他眸中,滑过了黯淡。
“怎么找到这里的?”沉默后,她先开口,不经意的问。
他抿唇,抬起眼帘看着她看的方向,“我找遍了整个游轮。”
“我还以为又是偶遇。”她忽然转过脸,他与她同时动作,对接上了眼神。
“看来我们的缘分早在五年前就用尽了。”洛薰淡淡的说,背过了身,摈弃黑暗后她的脸庞上很快倾泻了光线,也亮了她的笑容。
尽管他是如此密切关注她的表情,她却不再留给他一丝打开心房的缝隙,他只好是凝神望着她仿佛被时光静止的脸,幻想她的笑靥依旧如那时娃娃般的纯洁甜美,不染沉重不染离别。
“薰……”他喃喃恍惚的喊出她的名字,“真奇怪,你一也没有改变,几乎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是吗……?”她很快接过他的话,“原来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配不上你的小孩子。”
洛薰变得懊恼不已。
自以为步步为营的计算与他每一句交谈,企图以骄傲冷淡的姿态,挽回一五年前的自尊……她还是乱了阵脚,说了毫无意义的蠢话。
他反倒是笑了,低垂下颚轻轻摆了头,“你还在乎我。”
“不!!”她大声反驳,彼此都被惊蛰。
“我不在乎……我早就不在乎了……”
“薰!”他止住她的强调。扶住她的双肩时他也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她却很快摆脱了他,呼吸由凌乱恢复了节奏。他还是望着她,目光落在了她脖子上的项链。
她注意到了他的注意,冷冷一笑,朝着脖子后伸手,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你别碰我!”她一把甩开,戒备的将他瞪着,“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从前将来都是……”
他缩回了手,身子骤然失力,慢慢靠在了栏杆上,“你还在怪我吗,薰?”
“怪?”她露出好笑的表情,“我怪你什么呢?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自找的。”
她将项链握在手中,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悄无声息的看着。
“觉得这条项链和今天的裙子很般配,所以戴上了。”见他不接她并不放弃,慢慢的打开掌心露出微笑。
“原来这都是上天的安排……是上天让我今天遇到你,然后把它还给你,物归原主。”
“既然送给了你,就是你的。”他偏过了头,“我送出去的东西……永远不会收回。”是否,感情也是……
“是吗。”她的眼里有了一丝苦涩,抬起的手臂转换了方向。
“希望这次的愿望,你能帮我实现。”
他转过脸,她正微笑,笑的很好看。
手一松,项链从掌心脱落,带着最后的银色光泽落进了海,连声音都没有留下就消失了痕迹。
“会吗?”她问。这个问题很简单,不值得他这么沉默。
“嗯。”终于她听到他的回答,他的声音听不出悲伤。
“我明白了。”他转过身,要离开了。
“修杰是个好男人……希望你和他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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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午后非常的宁静。
如火如荼的盛夏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翩翩温柔的春季,那些另她不尽疯狂的记忆,也像是一只收起利爪的小兽,忽然间变得很柔顺,乖乖蛰伏进了她的心底。
她看什么都不再觉得焦躁。也很是欢喜今天这一身满是樱花的连衣裙。听说父亲早年参军时去到日本生活过几年,他偶尔会跟她提起年轻时候的一些事情,比如那些和他出生入死的战友,那个他曾恋慕过的姑娘,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唇边总是挂着一抹顾怀的笑容,使得她迷惑的看着。那笑意温暖而清冷,让她不禁联想到,隔着玻璃的阳光。也许他的青春岁月燃尽于那个烽火战乱的年代,他以为经历半生劳碌至少到了暮年会留下最后一余光,然而事实却远比想象的残忍,他的所爱他的往昔包括他的恋人……如今,都成了一捧灰烬,长埋于漫漫岁月,然后流逝在指间。
一盅茶香慵懒的腾起烟雾,细腻升起在眉间,窜进披散在肩后的长发,连她这个世上最肮脏的人,也觉得这幅淡墨临摹的画……美。
“要去给老爷送茶吗?”
“嗯。”洛薰头,张琉敏慈爱的抚了抚她的头发。洛薰的目光顺着露台的栏杆落在了庭院,那一簇簇冲天盛放的夏草。
张琉敏不禁也笑了,打趣的说,“你这孩子真奇怪,竟然交待园丁们不准除草,你让那些花儿怎么开的好呢。”
她慢慢的拈了盘子里几片樱花瓣撒在了茶盏里,低眉,望着它们在水中打着旋。
“我只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公平一些……”
“去吧,去给老爷送过去,”张琉敏伸手为她拂去粘在衣领上的半片叶子,眼中慢慢流露出遗憾的叹息,“如今老爷膝下,也只有你这个女儿能尽尽孝道,你哥哥,他又……”她拧着眉心止住了嘴,没再说下去,下面是谁都明白的话。洛薰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端起茶盘转过了身子。
“薰儿,”张琉敏喊住了她,平淡的表情却仿佛万千复杂,“不管你父亲将来做了什么……你都要原谅他。”
她不懂的将她看着。
“他只是……累了。”
“嗯,我明白。”洛薰重新转过了身子。
张琉敏想起也许还有些事情要向她交代,但那纤柔少女已经离她太远,只剩影子,摇曳在斑驳树影的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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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书房永远都是那么干净整洁,从不凌乱。
书柜里摆放的都是她看不懂的书,从世界文学,到商业文化,甚至佛学理论。百合窗帘是清凉的绿,浅浅的拉起了一角,因为黑暗的对比,使得那些从缝隙跃进来的光线显得格外亮眼,窗台上,是那盆依然盛满枯土的旧盆栽,据说,它还是崭新的时候,内里栽种了很好看的,代表爱的太阳花。
她敲了敲敞开的门,他放下了手中的册本,用微笑示意她进来。
她喊了“爸爸”,他一直保持着近乎礼貌的笑容,看着她将茶杯搁置在他的面前。
他看见了玉色茶水上漂浮的花瓣,眼神微怔,但很快他端起了杯子,细细的尝了一口。
“你怎么知道爸爸喜欢喝樱花茶。”他将杯盏握在手心,笑意更浓了些。
她不答,也是笑,浅浅的如同那茶中淡粉,璀璨而嫣然。
“薰……是不是谈恋爱了?”他打趣的看着她的脸,轻声询问。
洛薰想了想,头。
“他是个很好的男人……我会幸福的。”她记起了洛风的那句祝福。
“不过,暂时不要告诉哥哥好吗……?”她拢了拢头发,“哥哥他……他不一定会同意。”
什么理由已经不再重要。
在父亲眼中程昊扬是个严厉的哥哥,在别人眼中,也是如此,这就够了。
“嗯,我知道。”父亲理解的看了她一眼,“昊扬脾气是比较倔,有时候不一定会照顾到你的情绪……不过现在宋紫瑛那个刁蛮的女孩子搬走了,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她闪了闪眼神,抿唇就笑了。
看来父亲是知道的,她再怎么伪装,还是无法与他扮成和睦的样子。
“但是不管怎么样,昊扬是真心疼你的……你要多体谅。”
“是的。”她想哭的时候眼泪总是反射性的化成嘴角的笑意,“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坐吧,薰。”他发现她一直规规矩矩的站着,“今天找你来,是silimeya修女有一样东西托我转交给你。”
谜团重重
洛薰接过程迪青递给她的册子,打开来看,一股陈旧的气息立刻扑鼻,原来是一本老相册。
“就在你回来程家的第二个月,孤儿院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如今莎林已经重新修葺完毕,当资料库整理好后,很幸运发现这本相册还保存完好……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的童年吗?”
她用手指来回抚摸着照片,心里冒起了模糊视角的迷雾。
有证有据的回忆并没有解开她多年的疑惑,答案近在眼前仿佛呼之欲出,却仍然隔了厚厚的阻隔。
“爸爸……”她并没有继续往下看了,抬起了头来。她知道答案不在相片里而是在父亲的眼中心底,“您就告诉我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妈妈究竟是谁?为什么我会住进孤儿院……?”以及,他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事实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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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薰为他静静的掩好门,她离开了书房,带走的也只是怀中的相册而已。
走在这条长廊上总是犹如在迷宫中穿行,洛薰开始用脚捕踩着从小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一直专注的低着脑袋,过于专注使得她步履呆滞起来,连前方墙壁边靠着人她都浑然不觉,直到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洛薰捂着额头抬起眼,程昊扬正低眉看着她,她恨透了他眼中清冷的玩味。
“怎么样,我出差的这几天,你过得还不错吧?”他淡淡的问,唇边一丝若无的浅笑。
她偏了脸,连同视线一同。
知道他是昨天半夜从机场赶回家,她呆在房间几乎一整晚都没合上眼。他让她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她想赢过他赢过命运,却始终不敌那种植入骨髓的羞耻与恐惧。
见她沉默下来他嗤的一笑,“看来老头子这辈子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想不到最后最孝顺他的,竟然是他搞外遇和狐狸精生下的女儿。”他的手缓缓伸向她,却在快要触摸上面颊时又突然停顿,收了回去。
“让开。”洛薰瞪着他,心里明白,她没资格也没意义与他计较这番恶毒的言辞。
她挪开一步准备绕过他,他却更快一步的捉住了她的手腕。扭开房门后他将她甩了进去,毫不怜惜的。
她惊慌失措的从床上爬起身来……已经太迟了。门把反锁的声音和他逼近的笑容告诉她,她即将又一次,成为他手心的猎物。
“干什么这么害怕?”程昊扬坐到了她的身边,离开那个随时会被人看见的走廊,他的表情显得比之前更加放松,甚至,开始用欣赏的目光,来品尝她泄露出的惶恐。
“你这么讨好老头子,无非是害怕他死了以后一毛钱都不留给你这个私生女。”他不客气的扣住她的下巴,凑在她耳边轻轻吹着热气,“其实你倒不如讨好我……到时候老头子去了,我也不会让你流落街头无家可归这么可怜。但如果你继续是这幅要死不活的脸孔,我不保证我对你很快失去兴趣……”
她在他的那种笑容中不禁浑身一阵哆嗦。手松开,手里的相册咚的一声,跌落在了地面。
没错。
程昊扬是在威胁她。
他很有可能只是玩玩她,到时候玩破了玩烂了他会像踹狗一样的,一脚将她踹开。就如他所说,到时候程家迟早都是由生为长子的他继承一切,如果她在他眼中没了价值,他当然不是放过她那么简单……到时候,他想让她多悲惨她就能多悲惨。
“你想我怎么做……?”她仰面,对着他冷艳一笑,漂亮的瞳仁忽然变得深而寒。
她和他的关系除了污秽苟且,什么时候开始,还多加了一份“价值”的筹码?
程昊扬松开了停在她下颚上的手,他往后挪了位置,笑着,眉间跳跃着邪魅与欲望纠缠的火焰。
“我不太喜欢玩强迫,你主动一。”他简单的说,一脸的云淡风轻。就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她抬眸来正视着他,眼中带了迷离的光彩,光彩背后全是恶毒的得意。
他,不在意了吗?
他完全不在意她是他的谁,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女人,就和任何一个能与他上床带给他欢愉的女人一样……“妹妹”这个身份,终究也只是一个身份而已。
想起那夜他的眼泪,她曾以为他会有多痛苦,或者他也许有那么一丁的爱她,原来那种痛苦不过是来自道德血缘的羁绊,当真正冲过那道防线,几番挣扎后便慢慢妥协,所谓禁忌的爱,也就只剩下了最最原始的欲。
这个游戏仿佛越是黑暗就越能催生乐趣。
她也越来越想知道,想要不顾一切的毁了这个男人,她需绞尽多少脑汁用尽多少手段……
洛薰捧起了他的脸,她起先是深深的看着他,直到寻出他深藏的一丝软弱。她在这个时候亲吻上他的唇,开始细细撕咬着他的唇瓣,从他的嘴里溢出细细古怪的声音,似乎愉悦又极为痛苦。
他热烈回应着她的吻,他托着她的身子她像一只被折断双翼的天使,躺倒在了淡紫色的床单上。
有人说紫色是属于她的颜色,她也一直偏爱。
如今的她睁大了空洞的眼,目睹她和他是如何沉沦于永不超生的地狱。
她分不出这究竟是谁为谁举办的葬礼,她只是让自己保持微笑,看他温柔的将她埋葬于这片以她命名的薰衣草墓地……
当他带着炙热的刀刃冲进了她的体内,她因为疼痛弯曲了身子,他与她紧紧十指相扣时她正好蜷缩成了完美的半圆之圈,这样的姿势终于让她笑出了声……她在向谁寻求保护?他在与谁倾注依恋?
她从他靡靡之黑的眸子里终于看到了那一丝火。
如果燃它……是毁灭,还是重生。
她的唇开始袭击上他□的xiōng膛,她学他每次对待她的样子,用舌尖去品尝他肌肤的味道。来惹得他更加凛冽疯狂。
大火果然冲天窜起,焚烧出紫色的异光。
轻轻闭上眼时,听见了最后的奏鸣,像是送别之曲……那是来自夏日窗外的蝉。
“薰……”
极乐之时他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他发现他的每一声喘息都残留下无法逃过战栗。他用指尖轻抚上她闭起的眼,她的脸,纯净而安宁,他陡然泛起一丝恐惧,竟然害怕她不会再醒来。
他俯身想要拾起散落在床脚下,她的衣物,陡然看见了,那本摊开在地的相册。它刚好落于一片斑驳的阳光下。
照片里的女孩儿留着可爱的妹妹头,一身洋布花裙,圆嘟嘟的苹果脸上堆满了稚气。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小小的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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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一直都对他怀着恐惧。
并且只要是他待在这个家里,她就会不动声色的保持戒备。
人前她是父亲的好女儿,是他乖巧的妹妹,与他缠绵之时她却成了最幽暗的魅,另他一次一次无可自拔的深陷于她的身体,每每这时他就会看见她唇边的笑,含义是黑色的,但那却是最真心的笑容,更胜过人前的甜美莞尔。她似乎正在以一种疯狂来代替心底的抗拒,只是,当人真的不顾一切超越了原有的步伐,自己就会变得不再像自己……她是如此,他亦是。
夜越深仿佛心也越深。
他靠在沙发上眯起眼,无法克制不去沉思白天看到的那本相册,他觉得怪异,莫名的不安。其实这个疑团很小,小到他完全可以忽视,但是他发现只要是与她扯上了关系的事情,他就不能说服自己潇洒的袖手旁观……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夹在指间想要碾灭时,一偏眼,看到透明的水晶烟缸里已经插了好几只长短不一的烟头。
她从来不会忘记反锁房门。来回扭动了门把后,程昊扬苦笑的掏出了事先备好的钥匙。
他将脚步放得很轻,一步一步的走,拧了眉头。房间内空调开的很低,突来的冷空气像是闯进了她制造出的另一个季节……但是他记得她说过喜爱夏天。
他照着床沿坐了下来,床榻上一个大大的球,她把自己裹在了厚厚的棉被里,他伸手探了探被子……一层两层三层。想了想他还是按下了壁灯,这样微弱的光线卑微得如同他,只能在黑暗中……觊觎着她的容颜。
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脸蛋通透绯红,呼吸吃力的短促,他的掌心慢慢贴上她的额头,没有寻到发烧的迹象,盯着她他的眼神开始不断蜕变,一层一层,外壳连着骄傲正在悄然剥落……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不敢抬眼看到现在的自己。
“做噩梦了吗……?”
他低语着她听不到的话,然后一一的把手收回来。他取了遥控器,调高了温度后掀走了最上面的被子。他走不进她的心所以无法将她拯救,也没有要拯救她的理由,他站起身,拿走了摆放在案头的相册。合上壁灯后他亲吻了她的额角……就像很久以前的那个样子。
果然那不是错觉。
当他仔细翻看完相册后,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的明显清晰了。
这本册子只记录了大概两个年龄的薰,五岁和十二岁。
但这绝不是五岁的孩子该出现的表情。
怪异梦境
她似乎浑然不觉被拍入了照片里,从角度来看,拍照的人也许就站在她的跟前。照片的背景是莎林,那所靠政府资助的孤儿院,她总是把头低垂着,他无法很好的形容她的眼神,就好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然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值得再次她将脑袋抬起来。
而十二岁时她的模样懵懂的犹如初生婴儿……据说一场意外,让她忘记了所有。
但究竟是一场什么样意外……?为什么意外发生前小小年级的她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记得多年前Silimeya修女在电话中曾向他透露,她的母亲并不善待这个女儿。如果说是因为母亲遗弃了她,或是不在人世了,她才住进孤儿院,那么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没了与她并无感情的妈妈……这一切似乎有些说不通。
他忘了关好房间的门,走廊上在这时传来了动静。
程昊扬起身,站到门口时洛薰正从他面前经过。
“要去哪里……?想趁着深夜逃跑……?”他冷漠却轻声的问,不想惊动其他人。
她似乎并未听见他的声音,摇摇的向前迈进。还是那一身白色的睡裙,乌黑披散的长发让她的背影看起来犹如童话中的人鱼公主,飘渺,悲伤。
他开始尾随在她的身后,他离得很近她却并不回头,她的步伐缓慢而呆滞,他忽然一个恍悟,联想到了,梦游症。
他不敢贸然叫醒她,但是也不能这么丢下她不理。只好被动的跟着她走。
忽然她停了下来,停在了父亲的书房前。她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打开灯后看清了她的脸,她的眼睛里盛满了他看不见的梦境,她转到了沙发边,悄无声息的坐了下来。
她开始露出微笑。嘴角缓缓上扬,竟然让他捕捉到了幸福。他悲哀的为她好奇……不觉得生活在这个家里生活在他给的yīn影之下,她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她的嘴型有了变化,她开始有节奏的轻拍着手掌,他才能够猜到,她嘴里唱的大概是一首歌。很快他知道了那是生日快乐的祝福歌,因为唱完后她嘟起了嘴,做了一个吹蜡烛的动作。她偏过头,在梦中她的身边坐着什么人,她用唇语在和“他”交谈,他惊愕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她最完整的笑,从前,不管她多么开心,那笑意总是带着一角缺憾……
“他”……究竟是谁。
他还来不及细细思考,她却豁然站起身来,仿佛中断了剧情,面上的表情突然消失的没有痕迹,她又恢复了毫无意识的迷蒙,转过身,朝着窗外的方向靠近,一步,又一步。
她伸手推开了窗户,夏风立刻舞动了她飘扬的发和裙,无边夜色和迷路少女结合出最完美的神秘,她的背后像要生出透明的羽翼,但翅膀,却夭折在了梦境里。
那一束依旧清冷的月光照印在她的面颊,她缓缓仰头,又缓缓低下,目光落在庭院的某一角……他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不要!薰!!”
他从那阵恍惚回过神来,惊险却及时从身后抱住了她。立刻她像一个被切断了线的木偶,瘫软的昏睡在他的怀中。
他扭过头,被扔掉的手机躺在了脚边,定格在那副只有她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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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老实说你是不是和安修杰在一起了?”
“啊……?我……”
“别否认,我收到了安修杰脸上幸福的信号。呵呵,他本来就不是个很会掩饰自己的人,哎,单纯的男生……”
因为苏瑾的感叹,洛薰忽然停下手中的筷子,筷子像是□了心口,她很痛,却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喊出来。
单纯?安修杰的确很单纯,单纯得另她心生内疚。
她垂下的脑袋越来越沉,盯着手里的盒饭目光也跟着陷了进去。
“你呀,真傻……”苏瑾不停的用手扇着面颊,又极为不满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既然是修杰介绍你来这间公司工作,你完全可以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天啊……宝嘉集团太子爷的未婚妻,看谁还敢这么对你,竟然大热天的让你沦落到去街边派发传单,还要坐在马路边的树荫下吃盒饭。”
苏瑾咬牙切齿的哼哼笑着,她倒是坦然得很,淡淡的表情淡淡的笑容。
她习惯了也喜欢生活就像一杯没有味道的白开水,没有味道是最好的选择,因为苦的太苦,甜的……甜过以后还是会苦。
“修杰最近很忙,大学二年级的期末考对他来说很重要,我不想他太为我的事情Cāo心。”
她保持笑容,开始说一些哄骗苏瑾也哄骗自己的话。如果生活肯恩赐给她普通的生活普通的爱情……但这似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心里的虚荣心作祟,她渴望在人前将奢望伪装成事实。
“可惜我们的饰品店关门大吉了。”苏瑾有些沮丧,但很快眼神里又冒出了一丝光亮,“但是这间公司也不错哦,虽然是宝嘉集团旗下的一个小小的附属公司,但也还蛮有实力的。既然你和你那个很臭屁的哥哥关系不和,到时候就算程家真要把你扫地出门,你也不至于一无所有,至少你还有修杰啊。”
她笑笑,竟然无可再掩饰唇边的黯淡。
能与人话之的实在太有限,真正的故事是谁也猜想不到的剧情。于是,她的自私也越来越明显。她不知道程昊扬会在哪一天突然知道她和安修杰的事,知道以后他又会怎么报复她威胁她……她瞅着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的前方,路,只在此刻的脚下。
那辆法拉利拐了一个弯后停在了马路对面的花坛边,苏瑾咋舌的盯着银色光泽的车身,她却被那颜色刺痛了眼。那个俊美的男子从容优雅的合上车门后,转过身,就直直走了过来。
“喂……!!是你哥哥!”苏瑾用力扯了扯她的胳膊,洛薰不知道苏瑾的紧张是因为觉得不妙还是感到兴奋。
“嗨~”苏瑾抢先的和程昊扬打了招呼,洛薰还看见她利用这短暂的时间迅速整理了仪容。
“你好。”他并不忽视她的朋友,甚至笑容可掬,彬彬有礼。
苏瑾往长椅的那头挪了一个位置,方便让他坐到洛薰的身边,也是她的身边。洛薰不晓得自己该出现什么样的表情,或是该跟随他的态度做戏于人前,他真的坐了下来,他看着她时她端起了早已凉掉的盒饭,随意夹了一根蔬菜,送进嘴巴里咀嚼。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他寻视到搁置在地面的,厚厚的一摞传单。拧了眉,似在讽刺质问,口气却清淡的偏像是询问。
她不理会,只是埋头安静的吃饭,突然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方便盒,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
“带你去吃别的。”他冷冷的说,拉住她的手腕而不是手,她却没有动作的继续坐在那里,温柔甩开了他的禁锢。
“我吃饱了,而且休息时间就要结束,我很快要开始工作。”她机械的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他却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冷笑。程昊扬舔了舔唇,重新坐下来,陷入沉默。
“别担心,这个盒饭虽然简单可是也很有营养,荤素搭配哦。”
苏瑾找到话题,既能缓冲尴尬的气氛又能和偶像交谈……他竟然冲她淡淡的笑了。苏瑾受宠若惊的样子让洛薰不禁抬头重新去观察程昊扬的脸,他唇边的那抹笑真的很迷人,温暖而真诚,别说是一直迷恋他的苏瑾,任何一个女人见了这样的笑容都会犹如喝下迷魂汤一样,神魂颠倒起来。她不得不感叹程昊扬原来这么爱演戏,就连她身边一个小小的朋友,都值得让他这么卖力的扮演疼爱她的哥哥。
“对了,”陡然苏瑾想起什么,从包里翻来翻去的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他。
“这一盒子的发卡全都是小薰亲手做的哦。现在……我把它卖给你好了。”
洛薰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瞪着苏瑾,没想到苏瑾还很善良的看着她,自以为做了一件撮合兄妹感情的好事。
“恩,成交。”打开盒子后他就笑了。她偷偷向他投过厌恶的一瞥,她不喜欢她亲手制作代表的幸福的五彩缤纷,填满进这个只会带给她不幸的男人眼中。
苏瑾喜滋滋的将那张十几倍兑换的大钞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看了看时间后站起身来向他们摇摇手道别。
“小薰,”得人好处后苏瑾不忘记的拍拍洛薰的肩,“其实你哥哥人很好啦……所以有时候,会不会是你太任性?今后,要好好相处哦。他没你说的那么不讲道理。”
洛薰无语的看着苏瑾略带欢快的步伐离开,过了马路后苏瑾转回头向她挥手,她也伸出手……不喜欢与她道别,就像和他不在身边的五年说了再见。苏瑾消失于视线后洛薰的眼中很快升起惆怅,她还盯着她刚刚站立的路牌下,也希望,能有那么一辆公汽,将她永远的载离开他的身边……
“原来你在你朋友面前这么说我坏话。”他淡淡的说,话语中含着不明的笑意。跟着身子往后依靠,翘起了一只腿,是轻松却倨傲的姿势。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她慢慢的收回流放出去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掠过一眼。
黑色月亮
“我会帮你安排另一份工作。”
“你答应过我让我自己选择!!”洛薰倔强的强调,不得已,对视上他,迎上他眸中轻浅的笑。她才蓦然发觉,她正捏紧了小拳头……也许这样看上去她像个赌气的小女生。
“下班后我来接你一起吃晚饭,然后带你去见个朋友。”程昊扬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我不想去!!”她大声的抗拒。
他扭头来看着她,她却平视起前方,眼神既心虚又可怜。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没有资格说拒绝。”他凑近她,还差一的距离,唇就快触上面颊,她极微的抖了抖身躯,连同那些情绪,不想被他知道的难过或是憎恨,也一同抖掉了。
“那就这样吧,”他站起身,看样子是要离开了。洛薰真的不懂他,以他现在的身份他根本无暇在最忙的周一特地赶到她工作的地……为了什么?就为了嘲笑她?或是一种监视?
“程昊扬!”她喊住了他,让他意外的转回了头。
“把盒子还给我吧。”她向着他伸出手。他一笑,开始往回走。他没有将盒子交给她,而是牵住了她的手,她想甩开,却怎么也甩不掉,只能是懊恼的将他瞪着。
“与其丢掉……不如给我吧。”最后她放弃了挣扎,话中带了悲哀的乞求。
他挑着嘴角,一放手,松开了她,用手掂了掂小盒子,“下次再说吧。”
下次……?
那会是什么时候。
她还想问问清楚,他却真的走了,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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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她样子生的娇小柔弱,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苏瑾曾说过,男人喜爱的女人一般都为女人所厌恶,她原本,是不信的。
同她一组的还有几个女孩子,她们仿佛都不约而同的方向一致,将她视为假想敌。
苏瑾还说像她这样的女人天生就该被男人宠爱,她完全不必出来日晒雨淋,这叫作践自己,她若觉得闷了出来把工作当娱乐,也行。只要让别人知道程氏集团的总经理是她哥哥,或是她的男朋友是宝嘉集团的太子爷,任何一个身份,就足够。她却倔强的咬紧牙关,非要干这些穷人干的事。苏瑾不知道,从前念中学的时候有人把她比喻成月亮,她没有属于自己的光,除了容貌,她的一切艳羡一切骄傲都来自她依附的那个家族,她的父兄……除此之外,她只是一个受人唾弃的私生女。
她居然承认了这番嫉恶的说法。
她就是月亮,黑色的月亮。但是卑微胆小只能活在夜晚的月亮,谁又会在意谁会明白她的梦想……
“诶,你看公司门口那边,好大一群人,连记者都在场。来了什么重要人物吗?”
“听说风行集团的执行总裁姚洛风今天会亲临我们公司……奇怪了,是要来搞收购吗?”
“管那么多干嘛,只要知道姚洛风还是黄金单身就行了。也许有机会和他来一场浪漫的相遇,然后一跃枝头,成为总裁夫人也说不定……”
……
女孩子们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世界对于她们来说,无时不充满了诱惑的美好。
仅靠一场浪漫的相遇就能挽着对方的手臂走进结婚殿堂,然后许下一生不离的誓言,这个梦,她很久以前就做过了。渴望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人,总会把自己定义为比凤凰低贱很多的鸦雀。一只鸦雀不管多么努力的飞上了凤凰的枝头,也还是鸦雀,试问一只鸦雀,又如何与凤凰同日而语?
她讽刺的笑了笑,没有人看见她的笑。她看着朝人群积极挤过去的女孩子们,忽然想起了拥有和凤凰一样高贵的任以冉,那天夜晚在游轮上,当他出现在任以冉身边时,站在身边的她就觉得他们很般配。
她觉得累了。于是折回到刚刚的树荫下,扶着长椅坐了下来。她发现她的眼睛依然盯着前方人头攒攒的人群,他们仿佛是拥挤在她呼吸的空气里,于是心……变得莫名的烦躁压抑。
她随手拿起一张传单,捏在手中盘弄,不经意的折成了一只纸飞机。仰面看见,夏空被树枝分裂成了许多大小不等的空隙,就像被切碎的自由。
她的飞机起飞时弄反了跑道。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人群中央,换来不少人好奇的回望。
“程洛薰!!”
督导愤怒的声音传来后洛薰不妙的站起了身。她想跑立刻就逃但是视线还未转移,她感觉被他的眼神给牢牢的钉在原地,这一幕让她记起了多年前,她和他也是这样,在人群阻隔中遥遥对望,但谁也没有先弄懂对方。
终于转身,这次的方向没错,只要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跑……就对了。
“薰!!”
洛风拨开人群追过来,她没料到他会追过来。这个字从他的嘴里喊出来仿佛充满了焦急与期待,也许是和程昊扬一起待得太久,她开始习惯性的辨别那隐约的感情……究竟是真实还是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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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的眼睛特别瞎,方向辨不出,脚也不认路。
绊上了什么,腾的一下整个人都扑向了地面,于是那些藏在心里的疼痛,全都不客气的蔓延而来,她蜷起膝盖坐在那里,像残忍剥掉小壳的蜗牛,暴露在刺目的光线下……快要痛死了。
“薰!!!”
一双手,有力的搀扶了她起身,除了这个怀抱,尾随的咔嚓声和闪光灯也包裹了她,她下意识的举起手,遮住了受不了光环的眼睛,但耳朵还是听得很清楚……请问姚先生和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
他将她的脑袋紧紧按在xiōng口,她忽然期待他的回答他却只是沉默,只有他的心跳,热烈相应,放大了声音跃进耳朵里,然后盘旋出迷茫而空洞的回声。
这条路前行的艰难无比。
人群密密的拥挤在周遭,互相争抢企图更加接近。他将她保护得很好。被他抱起身后她只用乖乖的等待就行了。躺在这个怀中她却觉得自己也许快要死掉,这种很痛很痛却又望不见不终的感觉让她产生了恐怖的错觉,她记起某天夜里他也是这么抱着很痛的她,那时他说了什么,她却不记得了。
26层高的地方,给了她足够安静。
独自坐在松软的真皮沙发上她应该感到很舒服,但应该感到的和实际感到的却很不一样。
她抬起腿吹了吹膝盖的伤,并不严重,只是擦破了一皮,流了少量的血,已经找了护士来处理过了。不知道这样的皮毛小伤,刚刚是怎么另她陷入幻觉的剧痛。
他提着冰袋走了进来。
分明他是很轻的动作推门而入,她却觉得他粗鲁的撞到了她的心口,让她既惊吓又觉得沉甸。
“还好,没什么大碍。”他蹲在她的面前,安抚的笑了笑。他将冰袋同样很轻柔的触上她膝盖的伤口,但她的腿不受控制的一阵颤动,她低头他仰面时,一缕长的黑发亲吻在他的面颊,他的眼神,忽而有了说不清的温柔。
“忍一忍,过会就不那么痛了。”他不肯将冰袋交给她,坚持亲自为她敷上,她有些不习惯他这样的姿势,她知道他和程昊扬都是属于同一类人,从来,就只有他们俯视别人。
“太冰了。”洛薰缩回了腿,膝盖麻木到快失去知觉。他的眼神抱歉的一闪,有些笨拙的用掌心揉了揉冰敷的地方……他果然,不擅长做这种照顾别人的事情。
“为什么要来这里做这种工作?”很快洛风坐到了她的身边,以平淡的口吻直切主题发问。
她沉默,意外却习惯的沉默。根本没料到今天会遇见他……没料到的事情太多。
“你是害怕再和我扯上任何关系吗?”她想让自己至少微笑,演技却到底不如程昊扬,笑得酸涩不已。
反倒是他,转过头来,一脸的泰然自若,“如果我是这么想……刚刚你摔跤的时候,我会装作没有看见。”
“我希望你那么做。”
她没有缝隙的接过他的话,然后偏过头。透明的落地式玻璃上印出他浅淡的身影,{奇}眉心却是浓浓的,{书}没有痕迹的结。{网}穿过影子她的目光渐渐往下游离,街道和人渺小得像手心里的蚂蚁,她休息过的长椅边,她派发过传单的拐角,那里站着另外的女孩子,她们都在重复她代替她做着她刚刚做过的事情。
持久的沉默过后,洛薰觉得她是时候离开了。
他却突然急急的拉住了她。她看着他停留在她手腕的手,于是那只手正在一一松开,她却忽然觉得,移不动步子。
“薰……”他低低的,喊出她的名字,“以前的事情不管谁对谁错,我们都不要被过去牵绊住。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哦?全新的开始?”她咬着牙,用最恶劣的冷笑来嘲讽自己,嘲讽刚刚心头冒出的那一丝期盼。她……还在期盼什么?不被过去牵绊住的是他而不是她!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是如何哄骗她上了床,然后再残忍的将她抛弃。那种骨血分离的痛他没有尝到过,深深体验其中滋味的人是她,是那个无可救药飞蛾扑火恋上他的她……到死的那天她都会记住她曾有过一个无比宝贝过的孩子,她为它欣喜为它流泪为它不顾一切的挽留过他……但,结果呢。
“薰……?”
闪着光的晶莹接连几滴的往下落,洛风惊异的抬头,她别过了脸,慢慢的,他低垂下目光……她不愿他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对不起……薰……”他站起身来,嗓音变得沙哑干涩。
她忽然转过身来面对他,她的面颊上看不出泪迹,只是眸子异常的黑亮,仿佛为她的笑容增添了光彩。
“那我们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她问。
他沉默的看着她,一抿唇,偏移了目光,说,“朋友……”
圣洁与污染
他安静的坐在那张沙发上,也许是沙发太过柔软,慢慢的他将整个人都深陷了进去。交出全部的重量以后他没有一丝力气妄想爬起身,他燃了一支烟放到唇上,想借由尼古丁的效力来麻醉一些东西,比如刚刚她离开时的表情,但是那些吞吐出来的烟雾,却又在眼前不断幻化成他想遗忘的影子。很快他拧灭了烟头,一只手慢慢移动到空荡荡的身旁,那是她刚刚呆过的地方,他一直觉得她的气息还残留在他的身边,但是掌心下一片失温的冰凉……凉进了心底。
“你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失落。”
米歇尔将咖啡搁置在他面前的矮桌上,洛风还是没有动静。
刚刚她进门时她还以为他是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原来不是,他的眼神还是寻着那个方向,渐渐失去焦距后,变得失神。
“有关南山温泉酒店开发的企划案,已经和澳门几个财团老总大致沟通过了,约见会定在明天下午三的丽华轩,其他行程需要我现在向你汇报一遍吗?”
“嗯。”他应了一声,懒懒的,却让她觉得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她看着咖啡上冒腾的热气,不必品尝于味蕾,深深吸了一口后嘴里心底都有了这种苦香。
“我知道……我知道你今天来宝嘉集团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项目巡查,而是为了见那个名叫程洛薰的女人。很幸运,你很快就看见了她。”米歇尔拢了拢深褐色的头发,唇边是一抹不经意的笑,就和这个声音一样,虚无缥缈却又的确存在。
他并没有否认……沉默代表什么?她看见他端起咖啡浅浅的抿了一口,然后,优雅的放回原处。
“这就是你汇报的工作?”洛风的目光已经收了回来,如她渴望的终于停留在她的脸上,却像隔了一层薄薄的冰衣,让人难以琢磨估摸不透……但她还是成功了。刚刚听到那个名字后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明显的波痕。呵呵……她猜,那是心疼的痕迹。
太过聪明复杂的男人,心总是很深很深仿佛看不见底。如果想觊觎到他的内心一角除非等到他软弱的时候。
“我纠正我的错误。”米歇尔摇了摇头,“她根本算不上女人,一个小女孩而已,我真搞不懂你Felix……我想不到像你这样的男人竟然会在乎这么一个小丫头……这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是吗……”他不是问,像是低沉感叹,感叹连自己都无法承认却终究还是承认的不置信。
“不过她的确长的很标致。”她实话实说,“但是比起任以冉,她也不过就是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而已,她能和你一起去约见客户吗?她能带给你事业上的帮助吗?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根本上不了那种大台面……”
“今天你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他眯起眼,恢复了一贯的冷酷,将她打断。
“我只是……”
“你只是我的秘书,请牢牢记好自己的身份。”
“但……”
“你是想提醒我,你跟我上过床?”他一笑,起身来,俯视她的脸,“我原本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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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薰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一具空壳,还是只剩下魂魄。好像她的眼中再无其他,而别人也看不见自己。就这么,擦身在来来往往的人群。
她想她也许真是疯了。她竟然还想再为他疯一次。
她何必问……是什么关系。如果他回答她是他一直忘不了的人,她会怎么做?……她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站在他身边的她还是不能拥有沉淀五年时间后该有的平静。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看她的每一个眼神……都是残忍。时光在他眸子里逆转,她又变成了那个无可救药的自己。
不知不觉走到对面的公交路牌下,觉得有累,于是扶着候车的长椅坐了下来,呆呆望着赶车的人。她忽然很羡慕,那些有起有终的人们。她的人生找不到开始的位置,也不晓得,会以什么样的荒唐来结束。
几声喇叭鸣笛,洛薰猛的转头,车窗在缓慢消失,出现一张俊美无匹的脸。
“上车。”程昊扬简短的吩咐,嘴角化出一个弧度,对待她,他的眼神里从来都是主宰。
她顿了顿,露出站在十字路口的茫然,很快他下了车来,拽住她的胳膊不客气的将她甩进了车厢里,砰地一声,车门关上,滤过车窗后所有景物都成了同一种黯淡的颜色……这就是,他给她的世界。
从车镜中他看见了她的脸,好像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人感到心疼。他心里苦笑自己,他一向不是个太过细心的人,怎么会看出那两行快消失无痕的泪痕。他以为静默也许是他和她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却又总是,一次一次的否定了原本以为的许多事情。
“怎么,被欺负了?”他打着方向盘转了一个方向,不经意的开口问,声音里透遍嘲讽的笑意。她不答,只抬眸,浅浅掠过他一眼。他忽然感到莫名窝火,眉心一横,硬着口气命令说,“给我立刻辞掉那份工作!!”
“好。”她头,意外的乖巧。唇边酿起一缕美好却仿佛用悲戚堆砌的微笑。
就算不用程昊扬提出来她也不会再去那个地方。有他的地方……她都要离得远远的。她抱起双臂,深深的埋下脑袋,不是因为冷,只是觉得浑身暗藏的伤都慢慢浮现在了最表层的皮肤上,这个动作只是她保护自己一种的方式,悲哀吗?……唯一的方式。
他不动声色的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立刻她感到闷热,她真的难受极了,想大叫,发狂的大叫,却到底抵不过这窒息一般堵在喉咙里的安静,她翕动着唇,嗅着车厢内的茉莉花香,心里头又开始冒出了连她自己都憎厌无比的比喻,她想起了宋紫瑛和任以冉,挥之不去的是她们的笑,一个青春可人,一个流光璨然,就像这花香,美好,便肆意绽放着。
那么她呢。
不过是一株摆脱不了忧郁的薰衣草。靡靡的紫,永远卑微的颜色。
“程昊扬!!??”站在餐厅门前她不置信的高喊了他的名字。然后转回头,观察他的表情。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黑夜和灯火交织中她无法很好的辨认出他的心绪,见她不肯前进他搂住了她的肩,洛薰仰头,去寻他的眼神,他却仿佛不经意的偏过了脸,只听他淡淡的说,“走吧。”
这是一家高档的情侣餐厅。名叫she露ote爱神。是由一座古老的教堂改建而成。
据说它受过天主的洗礼,每一对光顾过这里的情侣都会被神灵祝福,得到幸福的眷属。
他终牵与她手牵着手,踏进这纯白的门槛。
她在心里停不下嘲笑。程昊扬,她的哥哥,他已经越来越变态,近乎陷入了某种疯狂的角色扮演中。今天他带她来这里,是渴望得到祝福,还是故意玷污这盛名的传说?他是想告诉世人,为了报复自己的妹妹,他甚至可以做到豁出一切蔑视伦常?……呵呵,她终于让他成了全天下最可悲的男人。
“这里的菜式不合胃口吗?”他切下一块牛排,用叉子送到她的面前,她怜悯的看着他,慢慢张嘴,他一笑,将牛排送进她的嘴巴里,抿着唇冷酷而得意。
她将肉块含在嘴里细细的咀嚼,偏过头,被一片的鼓掌声吸引。
男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和求婚戒指单膝跪下,问女孩子,愿不愿意嫁给他。女孩子笑得羞赧却万千幸福,她眯起眼睛看着,那是……她曾幻想过的情景和笑容,很久以前的幻想,到现在,仍然没有结束,她还做着早已经死掉的梦。
“真羡慕啊……”她喃喃呓语,微笑仿佛是因为燃的烛火而明亮起来。
他放下刀叉,随她看过去,近在眼前一幕,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羡慕什么?”他拿起一片纸巾,简单折叠起来,发现折什么都不像,最后打成一个结,放到了她的面前。
洛薰拿起那白色的结,还是笑,想解开,稍稍用力,却断了。
“没什么……”她极微的偏了目光,落在圆台上弹奏钢琴的一双手上。
“羡慕……会弹奏钢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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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天真的很累了。
和他们相处的时间总是分外漫长,即便少有对话,但每分每秒都在榨取她的心力,吸干她的灵魂。思绪变得漂浮,身体却沉重,一个往上一个向下,虽然没用疼痛,感觉,却像要被撕裂。
车停了。又是一段未知的旅程。
“我想回家。”走出停车场,洛薰喊住了他。程昊扬转回头,她掉转了步子。
“程洛薰!”他几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被她几乎反射性的甩开。
“如果你就这么走了,行,我不拦你,”他无所谓的扬起下巴,这么将她看着,“但是我不保证……从明天起,你还能走出程家的大门。”
“你威胁我……?”她瞪着他,他的眸子太黑,含了笑意后有一种迷人的魅惑,如在暗夜引领她的魔鬼,让她生出惧意。
奇?他看出她的恐惧,向前一步逼近,笑意更深,黑色也更沉,“没错,我就是威胁你……你能怎么样?”
书?洛薰定在原地,没有后退,后退无法使她潇洒的离开……只会更加泄露她想隐埋的情绪。
网?她理了理刚剪短的刘海,一个基本无意识的动作。他仍然用不屑的眼光一瞬不瞬的流连在她的面颊,露出有趣的表情,等待她接来下的反应。
她却陷入持久的沉默,他的威胁对这个害怕牢笼胜过死亡的人来说,产生了极好的效果。 “不过这样的发型很适合你。”忽然程昊扬笑了笑,惹她错愕的抬眼,迎上他即刻幻化出的冷冷幽幽。她不习惯他这样真诚的赞叹,心变得凌乱,眉心拧的很紧,他却更快一步洞悉了她下一个动作,捏住她的下巴她无法再别过脸。 程昊扬伸出手,眸中的温柔化在指尖上,指尖轻扫过那搭在额前齐齐的黑发,“真是可爱的洋娃娃……只属于我的玩具。”
她高声冷笑,笑出了心头被激起的战栗。
他去见他的朋友谈他事情,何必带上她?她开始用嘲讽的眼神去打量他,一场暗战,她赢不了他也输不起!
“程昊扬你就这么离不开我吗!??”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襟。
“对!”他和她同时松开了手,她以为得到自由,下一秒他却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
“就算下到地狱……我也会带上你一起。”
她怔怔凝望他的眼睛。
那里焚烧着她的影子,跳动的焰火是忧的淡紫。
她开始任由他牵着走,安静后,忽然发觉,原来刚才那一番争吵根本毫无意义,结局,就是这样的结局。
不知是她自己泛起了迷糊,还是他最后那句话真的透遍了诡异。
究竟是残酷的咒语?还是……痴情痴缠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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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也许是因为这条过于长的走廊。
这层楼看起来简单干净,粉白的墙壁上什么装饰都没有,不像是一般的写字楼。
他走在前面,脚步发出轻微的声响,在他身后她不断环顾四周,过于白的画面让她感到十分不安,比如会联想到没有剧情的梦靥,或者是,死亡。
到了。一扇磨砂的玻璃门,仿佛温馨的出现在尽头。
她看见门牌上的几个大字……心理咨询。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随他推门进去,步子慢慢僵住,就像被家长哄骗进医院打针的小朋友。
他没再丢过来一些恶毒的眼神或言辞,只是搂住她的肩,可笑的给了她安抚。
“在这里工作的心理咨询师,是我大学时期的好友,今天来是有事情和他谈谈,谈完就离开。”
于是,她被留在了隔间外的等候室。他让她以为,这次他要谈的事情……与她无关。
独自相伴
一条逆光的道路,延伸在我黑暗的眼眸。
我固执的前行,是独自一人,还是谁,陪伴在我的身边……
我会寻到什么。
宝藏……?或是,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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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凡的笑容在白炽灯下显得温暖可亲。程昊扬错觉的感到这里的一切仿佛都为迎接他而提前做好了准备。
莫凡没有和他握手,老朋友见面,少了许多客套。经过这些年莫凡变了,从前他不会露出这样的笑,他真替他的朋友开心。
他们相识于大学时,那个美好又有些青涩的青春年代。莫凡和其他的留学生不一样,他是美籍华侨,从小生长在美国,因为双亲在一场事故中过早的离开人世,加之在美国那边又没什么其他亲戚,他不得不在艰苦的生活中拼命努力,虽然他以绝对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这所名牌大学,但贫穷终究使得这个坚强的男孩子养成了寡言少语的孤僻个性。那时……他也是如此,被笼罩在失去妹妹失去依恋的yīn影之下而疲于开口说一个字,那段日子他随莫凡去过很多地方打工,做过最脏最累的活,他不在乎报酬,只是为了麻痹自己逃避痛苦,但莫凡对待生活的态度却慢慢改变了他的消沉……也许比起莫凡,他的经历已经好的太多。
“喝杯咖啡吧。”
莫凡看出他的紧张,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先坐下来。
他接过莫凡递过来的搪瓷杯就笑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莫凡耸耸肩,用双手枕着脑袋靠在沙发上,“当年紫瑛要我转送给你的礼物,我忘了给你,自己收藏了起来。”
直入主题并不是最好的开始,他也于心不忍。莫凡想以一个轻松的话题来缓解程昊扬的情绪,但是,没什么效果,他的眉心一直沉凝,哪怕笑着。
“上次你传给我的手机视频,大致上已经有了分析结果。”莫凡停下了玩笑。
“那句唇语的意思是……长大后我想做你的新娘子。”
“什么……?”他不置信的望着他。
“会出现这样异常的梦游症,我想,她的童年一定有过重度精神创伤。”
“我只知道,她发生过一场事故,但是所有和那场事故有关的资料,竟然全都彻底的消失,就连孤儿院都……”他一只手撑住额头,显得疲惫而迷惘。
“年幼的孩童还不具备完善的认知能力,有时候会混淆噩梦和现实,在受到过度惊吓以后,通常都会自我保护的选择遗忘掉过程中的一部分,就像遗忘掉梦境一样,但是像你妹妹昏睡了整整八年后完全记不起任何事情,这种情况,的确有些蹊跷。”
短暂的沉默后,莫凡站起身来。
“让我见见她吧。”
“等等。”
莫凡转头,他的眼中尽是说不清的忧悒。
“催眠……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有副作用?”
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你要相信我的专业。”
——————
陷入持久的安静的后忽然传来响动,立刻使得洛薰出现受惊的表情,牢牢盯着开启的隔门。
“你妹妹平常就是这么有趣吗?”
“嗯……她就是这个样子,胆小的跟兔子一样。”
他们含笑的交谈让她站在原地莫名紧张,目光交替在他和莫凡的脸上,不断捕捉信息。
“我大学时期的好友,莫凡。”程昊扬走过来,走到了她的身边,他的唇边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她眯起眼辨别如今他扮演的角色,一边脱离了自己的世界,加入了他们。
“你好,小薰。”莫凡向她伸出手,这个男人看起来极为友好。但是他的眼睛……让她想到了什么?
她缓缓的展露没有笑意的微笑,与他握住了。他的掌心很暖,她却感到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一些细小的芒刺,无声无息的扎进皮肤,然后直冲心脏的位置。
梦境?
也许这一切,只是她的梦境。
那个她最不愿梦见的男子和一个陌生奇怪的男人,忽然消失于眼前,不留下回音。连同周遭的景物一同,旋转后扭曲成混沌的圆……这是终,但同时宣告了下一个梦境的开始。
“程昊扬……”
走在漆黑的路上,一路她喊着这个名字。
当身处黑暗心里一片空白之时,手心紧紧牵住的,只有那个少年的微笑……一温暖,如同最后的萤火虫,总是快要熄灭的姿态,却始终没有灭去,倔强的赋予她光芒……
黑暗的尽头,渐渐有了微亮。但……那并不是黎明的曙光。
————
“薰……薰……!”
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就在她快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候。但声音,很快也被夺去。
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怪物。
她眼睁睁的看着它不断的吞噬,她的身体,她的记忆,她的快乐她的悲伤,当所有一切消融,她便不再是她,这种一一滴被替换掉的感觉,比起死亡,更让人陷入千万倍的绝望。
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
可是怎么救。
谁会来救她。
两扇门。一扇是真实,一扇是虚假。
真实的那扇门紧紧关闭,想要离开这里,只有一条出路。她正在犹豫,但根本没有选择。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打开它……走出来。
——————
“昊扬哥哥!!”
屏住呼吸,她喊着这个名字苏醒过来。
他错愕的望着她,静止的瞳仁,满脸的泪印。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无法稳住她剧烈抖动的身躯,安抚的话……他舔了舔唇,没有安抚她的资格。
“没事了……”他抱住她,只能是紧紧拥她在怀中。许多话他一辈子也不能说出口,但每次拥抱的含义却是相同……她却,一次也没有懂过。
“没事了……我在这里……”
“别怕,薰……”
……
心痛的感觉很痛,也很好。很久他都没有喊出这个名字。
没有人体会的到,每次心痛时用残忍和伤害替代时,那种痛,究竟有多痛。
这么抱着她,他发现她还是和五年前一样,他一直以为她变了其实她一都没变,她还是那朵不经风雨需要有人来呵护的小小花苞……不知道,当她用憎恨来替代柔弱时,她的心,有多痛……
“薰……”他低低喊着她的名字,俯下身,亲吻上她的眼睛,她的泪水很咸也很苦,染进唇边,顺着喉咙流淌,苦到麻木。
一只怀表,阻隔在了他和她的面前。
他听见时间分秒流逝的声音,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放心吧,只要她醒来她就会忘掉这一切。”莫凡的话,让他安心也让他觉得残忍。
“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莫凡似乎想着怎么开口,看着程昊扬怀中的洛薰,伸出手,隔着距离掌心划过她的面颊,一个类似于安息的动作。
“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他收回了手,毕竟,不能流露出太多异样,“四岁时她的母亲被歹徒杀死,而她则被扔出了窗外……不过也可以说她很幸运,因为她捡回了一条命,还遇到了像你这么疼爱她的哥哥……”
莫凡看不到程昊扬抱着洛薰离开时的表情,就如同,程昊扬看不见他抱歉的眼神一样。
很快,莫凡重新坐到程昊扬刚来时他坐的那张旋转椅,拨通了程迪青的电话。他很尽责的告诉这位睿智的军人,已经按照他的要求,为程洛薰植入了虚假的记忆。
“不过这样一来,她真的很可怜……”
这是挂掉电话前,莫凡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噩梦已经结束了。
那只是她打盹后,不经意的一个小故事。就像那栋大楼里过于纯白又漫长的走廊,朦朦一片,可怕,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但,不必有剧情。
她醒来后他们问过她,梦见了些什么?那个男人的双眼装着和蔼的微笑,纠缠着他的目光,穿透五脏六腑觊觎她的内心,他的手搭在她的头,这个形容可能不太合适,但他的确用慈悲却残酷的眼神看着她,说,忘了吧。
忘了……?她怔怔的看着他,为什么他的眼睛却在向她诉说另一种只有她听得到的语言。
永远都要记得……
她咬着指甲,浑身开始抖如筛糠。没有结束。噩梦的现实的过去的将来的……远远没有结束。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母亲被杀死,歹徒取走了保险柜里的带有蝴蝶标志的首饰盒。歹徒将她举高扔下窗时,她看清了他手背上罕见的纹路,一条细小却极为精致的龙。
指甲咬破了。一滴血,落在了床单上,夜太深,壁灯太暗,仿佛消失的没有痕迹,到底留下了淡淡的血腥味道。想到什么后洛薰忽然惊猝的跳起身,她换了另一只手指,放在唇边,这个时候她需要疼痛,疼痛会让她保持清醒,不至于晕厥。
她果然没有记错。
也许经过这些年杂志上的男人早已不复当年的容貌,但纹路不会改变,它还是那个模样。一下子,就从遥远的记忆中跳到了画面中已经苍老的手背上。
当她想重新寻视那个名字时,手中却空荡荡的,杂志不知何时掉在了脚边的位置。
这样的距离她再看不清那个纹路了,放大视觉后出现的是男人笔挺西装的完整样子,以及左侧,那一行标题中赫赫而立的名词……南区分局局长姚世平。
她将包包整个倒过来,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摸到了手机,紧紧捏在掌心。
“喂……修杰……”
“带我离开好不好……离开后就再也不要回来……”
“不,我没事,我很好,很清醒……”
……
挂掉电话后她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她不能停下来,她的眼睛牢牢盯着手机屏幕,一条一条的发着短信息,带我走带我离开……
她太专注了,连有人走进来她都不知道。
他拧了眉,看着那被子边闪烁的一微光,他发现他越来越难了解她,比如现在,她又做出这莫名其妙的怪异行为。
他狠狠的掀掉了她的被子,洛薰猛地坐起身来,手机掉进了被子里,她手快的塞到了枕头下,然后瞪着他,用凌厉的,打着颤的眼神。
“这么晚了不睡觉!你又在干什么!?”他怒意微薄的质问……总是他站在她门前徘徊许久,她看见他以后也总是惊恐万分的竖起警惕。
永别了,哥哥
洛薰不回答,他料到她不会给出让他明白的答案。她沉默的跳下床来,站到了窗户边,看起来像是在期待什么。
“程洛薰……”
“程昊扬!!”她抢着打断他,让程昊扬意外的瞪大了眼,她转过头,古怪的笑着,眸子里渐渐涌上一层连她自己都没有知觉的泪雾。
“我恨你……我也恨这个地方……我恨程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半滑进她的嘴巴一半打在了他的心里。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哭的这么放肆。他沉默的看着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泄露了秘密。
“为什么要这么狠心……?”她指着他,开始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向他靠近,“为什么你们从一开始就不肯接受我……为什么你妈妈非要霸着爸爸不肯放手……为什么只有你们可以成为幸福的一家人?而我和妈妈就要……”她没再往下说,哽咽失声的一把捂住了嘴,他的眸中一闪冷酷,几步上前拽住了她的胳膊没让她这么跌落下去。
扬起手,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了那粉嫩面颊上,他松开她以后她很快摔在了地面,她捂着脸哭着喊,好痛……
他咬紧牙齿,将手掌慢慢握成拳头,垂在身侧停不下抖动。
这一生,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说一句母亲的坏话……不管是谁。
但那股子突来的怒焰燃尽后他错愕的,怔怔的看着反常哭泣的她。只觉心里五味陈杂,酸涩憎恨疼痛不舍……乱的几近眩晕。
“薰……”缓了缓他用沙哑的声音轻喊了她的名字,蹲下来,慢慢扶住她抽泣的双肩。
“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他轻柔而恐惧的问,伸出手时有过犹豫,但还是贴上她垂散的乌发,感觉掌心下,还残留着隐隐的痛。
“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洛薰推开他,换他跌坐在了地面,她爬起身来看着他……多少次他就是用这种眼神将她看着。
他想拉住她的手,嘴里喃喃喊着,薰……她的唇边带着笑,嘲笑他的软弱。
“不过我不会再回来了,”她听到了短讯的声音,她转过身,走过去,从枕头下面取出手机,笑的更加明亮,越是明亮越是涂满了更沉的悲戚。他傻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看着这一切想着这一切。陷入一个解不开的难题。
她转到了门前,一只手扶着门把,一只手里提高了钥匙得意的摆动,当他彻悟过来猛地爬起身……太迟了。
“再见了……我亲爱的哥哥……”
——————
她看见安修杰了。
他正徘徊在大门前,路灯下,俊秀的脸庞写满了不安。
“修杰……”她跑过去,安修杰转过头来,吃惊的眸子里很快绽放出一丝淡淡的笑颜。
“发生什么事了,薰?”隔着铁栏门安修杰心疼的抓住她的手,她拼命的摇头,泪还在涌,纷乱的划满面颊。
“薰。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安修杰捧起她的脸,那样心疼的用拇指拭去了泪,她很快露出微笑,虽然他无法为她擦干泪印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她感激他为她做过的一切。
说好了一起离开,去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的位置。
她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哪里,但,一定是一个没有程家,没有姚洛风,没有过去只有将来的好地方。
“薰……你冷静一……”安修杰按住她的手,焦急又不对劲的望着她。
她并没有放弃用微薄的力量摇动大门,但什么都没有改变,她只是耸动出了更多的泪,一滴一滴,如雨而下。
洛薰停下了动作,她看见安修杰转移了视线,平视起前方,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另一个人影,他已经足够接近她,用暗色扫走了她面前全部的光线。
“抱歉……我妹妹她做恶梦了,所以胡言乱语。”程昊扬从身后抱住她,她仰面,绝望又绝望的迎上他唇边那抹似水温柔,人前他扮演的完美哥哥无懈可击,她看见安修杰理解又礼貌的笑了笑,似乎是,终于安下心来。
“修杰不是这样的……”她抓住安修杰的手,紧紧的抓住不肯放开,她望着他无邪的眼睛所有要说的话都在唇上抖动。
“好好休息,明天考完试我会来看你。”
隔着铁栏安修杰亲吻了她的额角,她知道这是离别的吻,他的唇离开后她的身子开始渐渐失力,瘫软在身后男人的怀里。只有手,抓着他的手,那里已经用尽她全部的力量。
“乖乖听话……薰,”他低眉,含笑的唇缓缓凑近她的耳廓边,“如果你再不放手,我会当着他的面吻你。”
她的瞳仁终于静止下来。
没有焦虑没有失望也不再抱有期待。
她开始松开,一一的放手。
她看见安修杰在那扇门外转过了身子,他不忘回头,温柔的微笑,说,再见。
“再见……”
他离她已经越来越远,她踮起脚尖伸出手来,他的背影,怎么够也够不着。最后,变成一消失在眸中。
很快一双手臂从身后锁住了她,她又依靠进了那个怀抱,失去自由,无法动弹。没有被夺去的只剩下呼吸而已,躺在他的xiōng口她呼吸着有他气息的空气……如此死去的活着。
“你背叛了我吗……薰。”他俯下身,亲吻着她的面颊,她的唇,他的质问轻柔得像情人间的耳语,让她终于想起那个反驳的理由。
“你有什么资格谈背叛?”她笑了笑,他的角度却看不见这个凄绝凄美的笑。
他缩紧了手臂,像是惩罚也像是害怕失去,她开始觉得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在这个时候他又突然松开手,他扶住她的双肩,缓慢的扳过来,他推着她让她后退一步再一步……陡然间用力,她狠狠撞上了身后她很想开启的大门。
“你不用做没必要的提醒,因为我从来没把你当妹妹……”
他牵扯着嘴角,勾勒出一个冰残的弧度,那层寒冰下却跳动着灼灼火焰。一个人怒意到了大明后往往就成了这样的冷静,哦,不,他不止是单纯的怒意,或许用悲愤来形容……更为贴切。
没有人可以抢走她……这辈子她都是属于他的。他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将她留在身边,她要一直陪伴他,活着在这世上,死了下到黄泉。
她的脊背开始顺着门栏往下滑落。
他的模样开始在视野中逐渐的变得高大,高大起来又模糊,一下子成了许多的影子,在眼前摇摆晃动。
她很痛,疼痛起来毫不模糊,清清楚楚。
他总是可以这样子,让她在混沌中品尝如此清晰的苦痛。他站在她的面前,轻笑着,夜风拂过了他的黑发,他在夜中被黑色羽化。
他开了电子锁,她可怜的跪在地面,转过头,亲见那扇紧闭的大门缓慢的开启,于是,她的视线里失去牢笼,变得不再有阻隔。
“很想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来……是吗?”他的声音自头传来,诱惑而邪魅的温柔。
他几步绕近她的身侧,低眉看着她的睫毛,越来越颤动。
人处在绝境时总是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但是当已经无法区分海市蜃楼和真正的绿洲时,极致的渴望便会反噬理智,最后……变成极端的绝望。
“走啊……不是很想离开吗?我放你走。”程昊扬弯下腰,轻轻的将她扶起身来,让她靠在墙壁上,然后,慢慢的松开手。
他的眸子始终不灭那可悲的笑意,他就是要笑着,笑看她如何在他堆砌的绝望中喘息前行。
哪怕唇边的弧线化成了锋利的刃,直直□他的心底,她流了多少泪他就流了多少血……不在乎。
他只在乎她……
不行吗。
不能爱,无法相爱。
那就伤害吧……彼此伤害彼此纠缠下去,永无结束就是最好的结局。
就算得不到她的心得不到她的爱。
至少他还能拥有她憎恨的眼神。
她的脚步开始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他没舍得让她再次摔在坚硬的地面,刚才那很重的一下子,她已经痛的很惨。
他伸出手臂她再次掉进了他的怀中。
他俯身亲吻了她,然后将她抱起身来,每一个动作都是珍重。
“这是最后的机会。”离开她的唇以后他告诉她他的决定。
“看来……你还是比较适合待在这个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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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薰醒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程昊扬。
他睡在她的身边,眉睫深锁,却浮现了淡淡的满足。
她感觉到了亲密的温度,将她重重的包裹,是呵护……也是禁锢。
他抱着她,她的面颊贴在他的xiōng口,最靠近心的位置。他说过,她是没有自由的洋娃娃。
她伸出手,轻抚着他的眉目。一张薄薄的被子下他和她赤身相拥,像初生的婴儿睡在一起,彼此嗅着彼此的呼吸……画面里只有白的肌肤黑的发,仿佛从来,他们都是如此的简单干净,不染过一丝污垢。
她坐起身来,弄醒了他,几乎成了一种本能,他的视线紧紧将她寻着,眸子迷蒙,唯有她的影子清晰如镜,她痴痴望着,直到眼睛酸涩发疼,闭上时,面颊上有了湿湿的温暖。
“薰……”他紧张无措望着泪水在他面前落下,他爬起身,从身后将她抱住,让她待在他的怀中,除了这个动作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不能道歉,不能乞求她不离开,他的唇颤颤的贴在了她的耳边,他想说什么,持久的沉默过后,呼吸开始变得哽咽。
“不要离开我,薰……”他还说了,他最想说的话。哪怕说出之后立刻懊悔。
她没有答应,她怎么会答应,他看着她轻轻挣开他的手臂,背过身,穿好衣物,最后理了理裙子的褶皱,整个过程都是平静。
“真的要用一生来偿还吗……?”洛薰喃喃的问,抬眸望去,窗外已经亮了,却只是rǔ白的一片,没有一丝朝霞的光。
程昊扬显然有些惊异,穿戴好后他也走了过去,站到她的身侧,他打开了窗子,庭院里的花草都沾了晶莹透亮的露,像是谁的眼泪,足够一生那么多。
“嗯。”他头,苦苦幽冷的开口,“如果这辈子还不够……再加上下辈子。”
他想,她一定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洛薰忽然笑了,转过了身,“没有下辈子……”
“我们的缘分,我说了算。”他收起了那可怜的卑微,冷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燃了一支烟,放到唇上,她要离开这间房他也不会阻拦,这个家比起外界不算很大,去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
“我可以把我的一生给你,”她最后,回望了他,他的身影仿佛融进雾气,留不下一个清楚的模样。她一笑,她和他的缘分,终于走到了尽头。
“但是一生有多长……由我来决定。”